「国学的春天——首届儒、释、道三智论坛」原音重现

中国文化书院与三智道商国学院主办的“国学的春天——首届儒、释、道三智论坛”暨“三智大道”讲座，于2010年1月29日至31日在北京温都水城举行。儒、释、道三家的泰斗——北京大学哲学系终身教授、中国文化书院创始院长、中国孔子学院院长、三智道商国学院名誉院长汤一介先生，中国道教协会常务副会长张继禹道长，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河南省佛教协会会长、少林寺第30代方丈释永信大师历史上首次聚首，弘法论道。三智道商国学院院长、中国文化书院院长、北京大学教授王守常教授亲自主持论坛。三智道商国学院全体学员及300多位国内知名企业家共同见证了这一空前的智慧碰撞的盛况。

王守常教授：宗教与哲学之间的关系历来分不清楚，哲学是什么？冯先生说哲学是对思想的反思，那么宗教是什么？也说不清楚。释永信说过“一说便错”，但还是得说。我想首先请释永信介绍一下佛教的价值观念和基本精神。

释永信大师：国学班都是事业有成的人，向往国学，对国学也了解很多了。现在是知识爆炸的时代，知识不缺，缺的是智慧、道德。佛教教导大家如何做人、如何圆满、如何解脱。特别是佛教到中国之后，契合中国的国情，中国佛教选择了大乘。南传佛教由于地缘关系，一枝独秀。北传佛教，无论藏传佛教还是汉传佛教，都是大乘佛教。佛教经典不一样，流传地域不一样，修持法门不一样，选择也不一样。所以中国以大乘佛教为主，中国内地，汉地又以禅宗佛教为主。对禅宗贡献最大的应该是妈祖。有自己的立足地，有自己的道场，可以收徒弟，有三宝的存在就有佛教的存在，所以马祖道对佛教的贡献是巨大的。对中国佛教而言，找到适合中国国情、适合中国生态的模式是非常重要的。在全球化带来大调整、大发展的时代，佛教应该何去何从？我作为一寺之主，从小出家，对此思考也很多。我想我们这代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有一定的责任。今天来到这里，也是来学习大家的智慧，谢谢大家！

王守常教授：永信讲到佛教宗派问题提到中国是大乘佛教，佛教南传至斯里兰卡，则是以小乘为主。乘字就是车，大乘是大公共汽车，要载很多人，小乘是自行车，自己修得圆满就可以了。也因这个原因，永信让佛教在世界的发展中做了很多事情。现在我们请张继禹道长对于道教的基本精神、价值进行简单的讲解。

张继禹道长：前不久有两个人来找我。一个人说她有特异功能，她只要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怎么样，希望我告诉她怎么把这个能力进一步发挥出来。另一个人说他学佛、学道很多年，但并不能像一些人说的只有学道、学佛、诵经就能无灾无难。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两个问题。我想学道教的话，需要从三个方面入手：第一个方面，我们要去拜神明，这是宗教必须的，我们通过礼拜感受神的力量，实际上也是树立自己的信心，净化自己的心灵，使自己的神与外界的神沟通，来增强自己。第二个方面是读经。三教都有许多经典，我们通过学习某些经典，慢慢接触宗教的智慧、思想。经就是道路，经者，径也。第三个方面是修行。修行有内功和外功。内功通过静坐练自己的精气神，外功是要做很多济世利人的事情。三个方面都能坚持，才是真正的修道。不是求神就能免灾，没有困惑，光靠他力来帮助是不够的。道教的所有追求就是“道”，以道名教，以道为核心追求是根本。“道”是道教的信仰核心。从中国文化大的概念来讲，中国文化就是讲道的文化。从道教来讲，除了三个途径，还有很多接近道的方法。历史上对道教的成立有三个贡献最大的人：第一个是老子，太上老君，三清里的太清道德天尊。道教所有的思想源泉来自《道德经》，而且《道德经》把道推到了一个终极的、最高的、真理的概念。有了老子的道才有道教的道，终极的追求。第二个是黄帝。黄帝是得道成仙的代表性人物。从昆仑山向广成子问道，到炼丹修道，所以道教非常推崇黄帝，作为学道修仙的代表。第三个是张天师。道教真正创立教派是从张道陵天师开始。张道陵整合了中国不同地域的中国传统信仰，成立道教。什么是道？老子讲上善若水，也许是道。道教认为道是最真的东西，修道最后能成真，羽化以后成真人。一切以道为核心去修行、教化。谢谢！

王守常教授：佛教、道教并不那么玄妙玄虚。中国文化几千年的过程中，佛教和道教有很多的交往。比如我们可以在道观看到“慈航”。两个宗教之间有一个儒家的作用。中国文化中有一个主流力量就是儒家。儒家和佛教、儒家和道教之间交往非常多。下面请汤先生对儒家作简短的说明。

汤一介先生：《中国教育报》访问我时提了一个问题，孔子到底想做什么？我的回答是：孔子就是想把“天下无道”的社会变成“天下有道”的社会，这是儒家的宗旨。怎样把“天下无道”的社会变成“天下有道”的社会？孔子提出一套理论，就是仁爱学说。他认为每个人都有仁爱之心，这是根据“亲亲”。每个子女生下来天生爱自己的父母，父母也是天生爱自己的子女。但是，孔子认为仁爱之心不能仅仅停留在爱自己的亲人。郭店竹简《唐虞之道》说“孝之放，爱天下之民”。如果把孔子仁学的基本精神掌握了，就能对儒家有个入门的了解。那么儒家是不是一种宗教，有很多分歧。我想敬畏之心，是一种宗教的因素。佛教尊重释迦牟尼，道教尊重张天师，儒家也有敬畏之心。孔子说“畏天命”，今天我们把自然界破坏得一塌糊涂，就是不畏天命。所以，儒家也有一定的宗教性。

王守常教授：汤老师对儒家的解释非常好，儒家来到世上是为了把无道的社会变成有道的社会，围绕这样一个使命，每个时代都有一些大儒讲出了非常精彩的话。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宋代的张载。张载有四句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儒家的使命。

三教有一点点的区别，这个区别在于人的来生。佛教相对中国文化，与西方宗教相比，我们才发现有更大的区别。我曾经与西方学者谈到，天主教、基督教都强调对人类的关怀，可是你们关怀异教徒吗？我们没有教徒，所以仁爱的概念是广泛的。佛教讲万物有情，道教也是这样，三教在这个地方的立场和价值宏观是一样的。区别当然也有，这个区别是宗教在发展过程中为自己设立的理论前提。例如，佛教讲人从无明开始，到眼耳鼻舌身意，到开始观察万物，从而带来了无尽的烦恼，儒家则不问这些。和西方相比，中国宗教中没有造人的说法。可是西方宗教又有敬畏观念，与中国三教有相容之处。所以说只懂一种宗教是不懂宗教的。因此，我们今天的论坛希望就这方面进行探讨。

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论题，请三位作一回答，就是关于生死问题，三家是怎样看待的。由于汤先生今天身体不适，关于儒家怎么看生死，我来进行阐述。儒家说安知生，焉知死，实际上是回避生死问题。所以对于自己的使命，有义不容辞的概念，有杀身成仁的概念。《论语》讲“仁者寿”，老子讲“以德延年”“死而不亡者寿”，“亡”字的解释并不确定。魏晋时期王弼注中认为“亡者，忘也”，没有被忘记，就是长寿的。人活着要有价值，要对国家、社会、民族有责任，所以儒家倡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下面请释永信大和尚就佛教的立场谈谈生死问题。

释永信大师：生死问题是一件大事，出家人的目的就是要解决生死问题。我们常说的了生脱死，首先对人生怎么回事弄清楚才能去“脱死”。先从发愿开始，不发愿就谈不上成佛。从发愿到慈悲，要了解生老病死，死了之后能脱离六道轮回。人有生必有死，对于佛教徒来说，死并不可怕，关键是怎么样活着，要活得明明白白，有智慧、自然地去活，要戒掉贪嗔痴，少点痛苦和烦恼。佛教徒追求的不是长生，而是要在有限的人生中活得踏实、自在、幸福。这是我学佛多年的理解，谢谢！

王守常教授：依我看，轮回也是一个假设，这些假设其实都是讲现世多行善，少作恶。下面请张继禹道长从道教的角度谈谈这个问题。

张继禹道长：道教讲“贵生”。老子天师立教的时候，就特别强调生死。道以生来赏善，做好事使生命健康、长寿。道教特别重视生，生命能长久，体现的就是道，社会、宇宙生生不息就是道。生命怎样接近于道，不舍弃道？生命与道的关系就像水与鱼的关系。生命能不能长久、逍遥，关键是有没有水，即有没有道。这就需要修行心性。道教讲究“去累”，过多追求名利，累的是心生，只有去掉这些，生命才能健康，生活才是快乐逍遥。所以道教注重生命过程的质量，不是只要活着就行。更高的愿望则是长生久视，修道成仙。

王守常教授：下面有请各位提问。

学员提问：我想请问释永信大和尚，您是中国佛教中第一个学MBA的，学MBA的动机是什么？学了之后对传播佛学有些什么帮助，或者有些什么体悟？

释永信大师：媒体对我本人的误传很多，我多次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我感觉现在的世界，大家都在谈经济发展，这个大的时代背景之下，传统文化、精神信仰要更好地传播也需要商业手段，我们追求的不是商业利益，而是商业效率。现在国内、国外一批有志之士都聚集在商场。另外中国入世之后，外来文化铺天盖地，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冲击很大。不然，也不会有中国佛教协会、中国道教协会。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怎样有一席之地，对中华民族增加信心，是百年来人们一直在探索的问题。面对时代的大背景，少林寺也希望借用一些新的方式，将我们的文化在国际上进行传播。少林寺在世界各地开设文化中心，因为我们在非洲、南美看到有各种宗教社区，但没有中国文化的社区。现在，多种多样的价值观进入中国，我们的优秀文化也要走出去，在交流中相互尊重、相互认可，我们做了很多探索工作，具体能做到哪一步，我们也希望得到政府的认可和各界的支持。

学员提问：我想请问三家对“彼岸”“净土”是怎么看的？更理想的社会是什么样的？

王守常教授：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先代汤先生做一下回答。儒家没有彼岸，就是抓住当下。

释永信大师：抓住每一个当下，就会很有成就。学佛终极目标是要成佛。成佛不是一个神乎其神的事情，我觉得要成佛首先是把人做好。若问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问后世事，今生作者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拿平常心对待。

张继禹道长：道教有更具体的“神仙世界”。现实生存的环境中，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有方丈、蓬莱、瀛洲三重山，这些都是神仙住的地方，万物都能尽自己之性来生长，有很多珍奇异兽。但反过来，还是在关注现实世界，希望现实世界是人间仙境，我们在人间仙境中生活得非常逍遥，没有什么挂碍，也没有外在更多的包袱、烦恼。中国大地上有很多洞天福地，三山五岳、王屋山，就是道教的追求。

学员提问：我想请问汤一介教授，陆王学派对当今社会和文化的影响？

汤一介先生：陆九渊讲“心即理”，王阳明讲“心外无物”，所以陆王学派又被称为心学。就是一切都靠你的心的修养。所谓心外无物，我觉得常常有些误解。并不能说王阳明认为人心之外没有东西，他是说在人心以外，其他的东西对人来讲是没有意义的。大家都知道一个故事，有一次王阳明的弟子与王阳明到山上去，弟子问，你说心外无物，这里怎么有很多花草树木呢？王阳明说，在没有看到它的时候，它对你是没有意义的，在你认识之后才有意义。这是心的作用。现在西方许多哲学都在讲“意义”，比如现象学派就认为客观的东西离不开主观，离开了主观没有意义。为什么当前在中国心学比较流行，比较有市场，就是因为三智道商国学院在有意义的方面来讲哲学。在西方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出现“意义”的问题，因此，在国外陆王学派是很热门的学派。我简单地回答，不知道能不能完全解决你的问题。关于生死问题，其实中国有死而不朽。肉体可以消亡，但精神可以长存，中国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这点对中国非常重要。

王守常教授：今天的时间比较仓促，但是我相信这样的论坛今后还会继续进行，希望得到各位的支持。

大师简介

汤一介，195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现任北京大学哲学系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国家重点项目《儒藏》编纂委员会总编纂。中国文化书院院长、三智道商国学院名誉院长、中国哲学史学会顾问、中华孔子学会副会长、中国东方文化研究会副理事长、中国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国际儒学联合会顾问、国际道学联合会副主席。著有《郭象与魏晋玄学》《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道教》《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道释》《儒道释与内在超越问题》《在非有非无之间》《汤一介学术文化随笔》《非实非虚集》等及学术论文200余篇。

释永信，少林寺第30代方丈、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河南省佛教协会会长、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全国青年联合会委员，中国首个取得MBA学位的僧人。出生于佛教家庭，幼即颖悟，好静喜佛。1981年，父母遂其志，至嵩山礼少林寺方丈行正长老为师，披剃出家。曾参学江西云居山、安徽九华山、北京广济寺等处。1984年被推选为少林寺寺院民主管理委员会成员之一。

张继禹，1962年9月生于江西龙虎山，为东汉张道陵天师第65代孙。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青联副主席、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中国道教学院副院长、《中国道教》杂志主编、江西省道教协会名誉会长。在道教文化研究方面，先后撰写了《天师道史略》《道法自然与环境保护》等著作，发起并主持完成了“十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中华道藏》的点校编纂工作，发表《践行生活道教，德臻人间仙境》《道教思想四论》等论文数十篇。

王守常，满族。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系教授。中国文化书院院长、三智道商国学院院长、东方文化丛书中国文化主编、中国国际教育交流协会常务理事。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哲学、中国佛教、中国近现代思想史。

摘自2010年3月12日《三智通讯》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