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应该学习国学与西学

我们今天讨论的话题是：西方哲学与科学精神。听过我课程的朋友都知道，这两三年来我极力倡导一件事情：我们中国人现在需要学习两门课程，一门是国学课程。我们中国自称有五千年古老文明，当别人问我们：《论语》讲的是什么、《易经》讲的是什么、《老子》讲的是什么？我们的回答是：不知道。这就不好意思了。我们不能祈求老百姓都知道这些事情，但在坐的各位都是社会的精英，都已经摆脱了生存的困扰，不会为明天有没有饭吃而担忧。摆脱了生存困扰的人，就要思考文化；既然是中国人，就要思考中国文化。中国文化中有好的东西，也有不好的，好与不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但是既然我们这一生是中国人，中华民族的文化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我们就有传承这个文化的历史责任。因此这些年来我极力倡导，我们中国人应该学习国学。这几年的国学热，我想这是个原因。

另外一件我极力倡导的事情是：作为一名中国人，还应该学习另外一门课程——西学。今天我们看到世界上欧美这样发达，美国的历史很短，但却在这样一个短暂的历史当中一跃成为世界老大，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一定有它的原因。这个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不可回避的有文化的原因。西方人走出今天这样一个文明的世界，是有文化原因的。我们应该知己，还要知彼，我们除了学习国学之外，还应该了解西学，了解西方文化的脉络，了解西方人是怎样走过了两三千年的人类文明史。通过对西学的学习，对我们的启发将会是巨大的。所以我这几年倡导学习西学。

在社会上我的主课是佛学，那么我既然倡导西学，就带头讲一下西学，我就理了一个题目：西方哲学与科学精神。为什么讲这个题目呢？我毕业于南京大学天文系天体物理专业，我的专业是理论物理，不是自然科学。后来在学校里当教员讲的是科学哲学。科学哲学是20世纪兴起的一门非常重要的西方哲学的一个分支，在18、19世纪科学这门学问已经突起，成为了我们社会的主流文化。因此到了20世纪，很多哲学家要以哲学的角度审视一下什么才叫科学，因此形成了一门：科学哲学。科学哲学在西方的诞生也不是偶然的，它有西方哲学的文化背景，因此今天我难免也要叙述一下西方哲学的背景。

西学要学什么？

我们学西学这是一个非常宽泛的内容，大家不要把它看窄了。有人问我：你总是倡导学西方，那么西学到底要学什么呢？我大概概括了这么几大模块：

第一、西方的神话。其实我们现在国学里缺一个内容，就是缺中国的神话。我们现代人不要轻视了神话，现在被称之为神话的东西，其实就是四、五千年以前当时人们对世界的真实感受的记录。只是时间的久远，我们不理解了，因此我们觉得是神话。讲西学就要讲西方神话，比如古希腊神话，这是一个大话题，是一门大学问，需要请专门研究神话的专家来讲；第二、西方的历史。在中国人脑中，西方历史、欧洲历史基本是一笔糊涂账，因此我们需要进行系统地梳理；第三、西方的思想。我们今天着力讨论西方的思想，这应该是西学中最主要的模块；第四、西方的文学。西方历史中有很多大文豪，他们通过文化的手段对人类做过很多深邃的思考；第五、西方的艺术。西方艺术与中国艺术有着巨大的差异，我们不能看低西方的艺术。我每一次去欧洲考察，每一次走进欧洲的博物馆，走入他们的艺术殿堂，都会带来巨大的震撼，西方的艺术确实有巨大的成就。西方的艺术包括西方的绘画、雕塑、西方古典音乐、建筑等；第六、西方的技术。大家看一看，今天对人类产生巨大影响的技术发明基乎都是欧洲的。我们的四大发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工业革命之后技术上的伟大发明中国人几乎是零，现代影响人类生存的技术几乎都诞生于西方。大家不要把技术与科学混为一谈，科学与技术是有着天然的联盟，但科学是科学，技术是技术，他们是解决不同问题的。在西方Science and Technology 是科学和技术，我们翻译成汉语就是科学技术，简称科技。在我们中国人眼中感觉科学和技术是一回事，其实科学和技术是两件事情，一定要严格划分，他们的使命是不一样的。我们人类能处在今天这样的生存状态，是工业革命之后西方人给人类带来的生活方式；第七、西方的语言。这里并不是说要学习西方的某一种语言，而是要了解西方的语言，因为文化是语言传承的，甚至可以说文化是语言诞生的。也就是说我们人类对世界的理解，仅仅依赖于我们理解世界的过程；而人类理解世界的过程，仅仅依赖于你所运用的语言。大家不要轻视语言，我们往往把语言仅仅当做一种工具。其实语言是思想、是方法，当不同的人们运用着不同的语言，会导致人们对世界的不同理解。了解西学，应该了解这七大模块。我们今天着力讨论“西方的思想”这一模块，这一模块是学习西学的重头戏。

西方的思想包括哪些内容？我们中国人经常用博大精深来形容我们的中国文化，那么我们的中国文化究竟博大到什么程度？谁也没有说清楚。多数学者认为，其实过去两千多年对我们中华民族真正产生深远影响的是三家学问：儒家（周、孔一脉）、道家（黄、老之学）、佛家（印度传来的佛教文化，从印度传入中国两千多年，产生了深渊影响），因此讲国学的老师都说“儒、道、释”。国学课程中这三家的比重大概占到了百分之六十。

我总结，西方思想体系也是三个学问，三个传承。第一个传承：古希腊文明。古希腊文明给西方人带来了理性。什么是理性？就是我们认为人似乎应该存在的一种纯粹的、先天的头脑当中的思辨能力，古希腊文明给西方人带来的理性而产生的学问就是哲学。这是了解西方思想的第一个脉络。第二个脉络：古希伯来文明。希伯来文明给西方人带来的是信仰，产生的是神学。神学里包括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三大宗教体系。西方文明的第三个传承：古罗马文明。给西方人带来了契约（合同）精神。它所产生的文化就是法典，法的精神。我们中国人到今天没有一种法制观念，中国喜欢人制而不喜欢法制，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中华民族文化里法的传统不如西方古罗马文明这么强大。当然西方文明也是博大精深的，如果让我抓住最主要的内容，我理解的就是这三家学问。

古希伯来文明和古罗马文明

我们今天的重点是讨论古希腊文明，讨论哲学的分支。讨论之前我先讲一下什么是古希伯来文明，什么是神学、宗教。

什么是宗教？宗教是超越理性与经验的知识。我们中国人有时候对西方人信仰上帝不屑一顾。当然基督教也讲内在的见证，要感受上帝的存在。这个内在的见证不是我们通常的经验主义的感知“我见到上帝了”“我跟上帝握手了”之类才有上帝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上帝了、摸到上帝了，才承认上帝的存在了，那么这就不叫信仰了。什么叫信仰？没见过又相信才叫信仰。我们中国人对信仰的不理解有很多方面，这是其中一个方面。看见的不是信仰，看不到的才是信仰，这点中国人不理解。所以说信仰是超越理性与经验的知识，上帝的存在不需要用科学来证明。我在佛学课上也说过这些事，我特别不认同用科学来解释佛教。我之所以信仰佛教，是我发现佛教里的道理是科学怎么发展也都解释不了的，因此我除了学科学之外还要有一个宗教信仰。中华民族骨子里就很少有信仰，我们信仰的都是很世俗的、很实用的。我们很多人所信仰的佛教、基督教等宗教基本都是在与佛祖、耶稣做生意，付出一点钱财，要从佛祖、耶稣这里获取更多的东西。中国人所谓的信仰都是实用主义的，我们的骨子里没有流淌信仰的基因，不知道信仰的重要。但是我们要知道信仰在人类文明当中的重要性。

古希伯来文明给西方人民带来了三个宗教：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这三个宗教是一脉相承的，他们的基本思路是一样的。犹太教信奉一本书——犹太教的《圣经》；基督教信奉两本书，把犹太教的《圣经》算作基督教“圣经”的前半本叫《旧约》，讲上帝创造世纪。后一本叫《新约》，就是上帝派他的儿子耶稣来到人世间，和我们订立的新的契约；早期的伊斯兰教，犹太教的《旧约》和基督教的《新约》他都信，只是又加了一部《古兰经》，所以早期伊斯兰教信奉三本书。《古兰经》记载的是伊斯兰教的创始人穆罕默德先生，这里没有声称他是上帝的儿子，而是上帝那唯一的神派到这世界上的使者、先知。穆罕默德先生很厉害，他在来人间之前上帝对他讲，他将是上帝派到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先知。这么一来，之后再称是上帝派来的先知、使者的都是骗子。伊斯兰教实际上是基于穆罕默德对上帝这唯一的神的理解，早期伊斯兰教信奉三本书，在《旧约》《新约》这两本书的基础上加了第三本书《古兰经》。后来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宗教冲突，导致穆斯林不看前两本书了，只看《古兰经》。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三个宗教是一脉相承，是一个宗教体系，在西方文明里面可以都化为古希伯来的文明传承。他们最大的特点是相信世界上有唯一的神。

基督教教徒现在在世界上人口的比例是百分之三十多接近百分之四十，伊斯兰教教徒占世界人口比例为百分之二十多，佛教占世界人口比例为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六，这三者加起来占世界人口的百分之六十多。所以大家要知道，这世界上有百分之八十多的人口是有信仰的，其中百分之六十多的人信仰这三种世界性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其它为一些民族宗教。现在世界上的人口是70亿，在这70亿人口中有60亿人是有信仰的，有10亿人口是没有信仰的，仔细一看基本上全在中国。所以对于宗教，中国是个孤岛，在中国这个社会，有信仰是异类，没信仰是常态。当走出中国国门，走向世界，有信仰是常态，没信仰的是异类。到西方社会、到美国，如果你说没有信仰，在自由民主的国家他们会容忍你、接纳你。但当你若要竞选公职，声称自己没有信仰，那基本是落选。因为在西方社会里面，“没有宗教信仰”与“什么事情都敢做”，这两句话是划等号的。在他们眼中，没有信仰是特别不可靠的一件事情。美国总统候选人每次都会在公众、电视中公开辩论，其中包括信仰、信仰的心路历程，如果在信仰上被对方抓住瑕疵，那竞选就困难了，会失掉很多选票。所以信仰是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像基督教这样的文明是西方人构建现代西方文明的思想基石，这一点我不展开来讨论了。中国人要理解，西方人能够走出今天的文明，与宗教信仰是有关系的。

当然，信仰会不会带来问题？希伯来文明只信仰一个神。我另外有一个课题，讲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与当代价值，讲中华民族儒家和道家的文明差异，我把它归结为父系文明与母系文明的差异。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就是目前人类正在经历着一个巨大的社会文明的转型，如果用我们中国文化的思想观点剖析的话，我得出的一个结论就是我们正在经历着对母系文明的回归。实际上希伯来文明是典型的人类文明体系当中的父系文明，相信世界的唯一性，相信世界只有一个神。这样的文化也有它的弊端，因为相信唯一性，人类丧失宽容。神只有一个，但糟糕的是这一个神总是被我独占着，我心里的是神，你心里的就是魔鬼。宗教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历史上犹太教屠杀基督教徒，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从宗教学上讲，是耶稣替众人受难了；但是从世俗的政治上讲，就是被原本的保守的一神论宗教被政治迫害了。原本的一神论宗教不能接受新兴的像耶稣这样的号称是上帝的儿子的人对唯一的神的解释，因为他们不宽容。信仰的力量很强大，基督教没有被消灭反而成长、壮大，最后跨地域成为世界性宗教。过了六七百年，在阿拉伯半岛，有位穆罕默德先生声称自己是上帝派来的先知，又一次解释着唯一的神。基督教徒又一次将六七百年前被犹太教徒杀的事情忘记了，开始屠杀穆斯林。基督徒发动了浩大的十字军东征，要剿灭穆斯林。穆斯林反而越杀越勇猛，最后走出阿拉伯半岛，走向世界，成为世界性宗教。过了几个世纪以后，穆斯林扩张，进入印度。印度学者形容穆斯林伊斯兰教徒是怎么进印度的：一手拿《古兰经》，一手拿宝剑。所以佛教是在十二世纪后半期、十三世纪初在印度消亡的。佛教为什么在印度消亡？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伊斯兰教的入侵。穆斯林入侵后，佛教的寺院都是一把火烧掉的，佛教的僧侣不改信穆斯林就掉脑袋，要么改信宗教、要么逃跑，否则就要被杀害。所以印度没有佛教，印度佛教消亡了。一神论宗教有它的问题，就是文化的不宽容。现代基督教文明和现代文明进行了融合，基督教文明经历了现代文明的洗礼，已经走出了现代文明的形态。意思就是基督教文明曾经在历史上不宽容，经历了现代文明的洗礼已经实现了现代文明的转型，所以基督教现在是相对宽容的。甚至有一个基督教的学者开学生会议时对我说：现在我们唯一不宽容的事情就是不宽容。现在很多人批评基督教，就总是用历史上基督教的不宽容来说事，但是基督教经历了现代文明的转型，我们不能拿历史上屠杀异教徒的基督教徒看待今天的基督教。

以色列的犹太教也已经经历了现代文明的转型，遗憾的是伊斯兰教中的一部原教旨主义者还没有经历这个转型，所以导致人们现在对伊斯兰教有很多误解。其实伊斯兰教在西方文明历史的进程当中是起着巨大作用的，伊斯兰文明对整个西方文明的传承贡献是巨大的。举个例子：十五世纪西方有个重要的文化运动叫做“文艺复兴运动”。什么叫“文艺复兴”？就是公元四世纪到十四世纪这一千年，也就是欧洲人所说的中世纪，在这一千年中基督教神学是主流文化。十五世纪所谓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是对过去一千年基督教文明的反省，是对更古老的古希腊人本主义思想的复兴，这个运动叫做“文艺复兴”运动。当欧洲人去复兴古希腊文明时候，发现的第一件事情是古希腊文明在基督教统治欧洲这一千年当中，古希腊文明的文献、思想几乎散失殆尽，也就是欧洲已经没有古希腊文明的传承了。那么古希腊的思想家在想什么欧洲人是怎么知道的？是穆斯林传承下来的。也就是在欧洲中世纪时期，基督教的不宽容，毁坏了、破坏了整个欧洲的古老传统，把古希腊文明抛弃了，文献也都消亡了。古希腊文明例如亚里士多德的文献著作，是靠谁传承下来的呢？是靠阿拉伯人，是伊斯兰教徒。可以说没有文艺复兴就没有现在今天的西方文明，欧洲人能够进行文艺复兴，是因为古希腊文明文献、思想的传承者——穆斯林。所以伊斯兰教徒穆斯林在历史上对人类做过巨大的贡献。

但是伊斯兰宗教作为一神论宗教有天生的复兴文明的特征，有不宽容的地方。我讲犹太教、基督教，世界上有些一神论宗教已经经历了现代文明的转型，我们不好再拿着一千多年前的事去说。其实基督教已经经历了现代文明的转型，而伊斯兰教当中的一部分没有经历，这就是被称为目前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他们甚至以恐怖主义的方式来争夺自己的利益，因为它没有完全实现现代文明的转型。大家要知道，在当今这个世界，所有不宽容的思想都不会在今天的文明中有立足之地，都必定会被人类抛弃的。但是大家不要把整个伊斯兰教都想象成恐怖分子，人类文明走向了宽容，伊斯兰并不都是恐怖分子，大家一定要对伊斯兰教有全面的理解。实际儒家也有经历现代文明转型的必要，所谓新儒家就是经历现代文明的转型。没有一种宽容的转型，在这世界上是难以生存的。对于古希伯来文明我就说这些。

我所说的西方文明的三大支柱第三个是古罗马文明。古罗马文明给人类带来的是契约精神、法制精神和法典。所以欧洲文明具有传统的法的精神。比如说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不守信用，双方签订一份合同，签完后我发现我是亏损的，在中国既然亏损那就撕毁，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欧美人不销毁合同，他宁可在这一单生意上亏损，因为撕毁合同这件事情所造成的损失要比这单生意上的亏损多得多。在西方社会，一个人没有信用这件事情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因为欧洲人骨子里法制的精神是强烈的。我们中国人在这方面的意识就不够强烈，西方文明法的精神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其实中华民族经历现代文明的洗礼，信仰是一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法的精神需要洗礼，如果我们走向世界，要与世界融合，我们这个民族要从法的精神上用点功夫。

古希腊文明

1、哲学要解决三个问题

回到我们今天的主题。我们今天主要讨论第一个部分是”古希腊文明”。古希腊文明给西方文明带来的是理性，它所产生的学问是哲学。哲学要解决什么问题呢？其实这都是大家知道的，哲学要解决三个问题：什么是真、什么是善、什么是美。我们说这个东西是真的，那个东西是假的，什么才是世界的“真”？你凭什么说它是真的；说这个东西是好的，那个东西是坏的，凭什么这么说？善的基础是什么？美的标准是什么？这是西方哲学解决的三个课题。解决什么是“真”的哲学，在西方哲学体系中叫做自然哲学；解决什么是“善”的哲学叫做道德哲学；解决什么是“美”的哲学叫做艺术哲学。

在西方的哲学史上，如果想要成为西方哲学史上的丰碑人物，那么必须在这三个领域里面都有着伟大的建树。在西方哲学史上丰碑式的人物有：亚里士多德、康德…为什么会成为丰碑式的人物，就是因为他们在这三个问题上有着伟大的建树。大家知道康德有三部重要的著作《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与《判断力批判》，这三部书中《纯粹理性批判》解决了什么是“真”；《实践理性批判》解决了什么是“善”；《判断力批判》解决了什么是“美”。所以西方哲学是解决真善美这三个问题的。我们今天不具体讨论“善”和“美”，就讨论西方哲学体系中“真”的问题，讨论西方古希腊文明传统里哲学体系中的自然哲学，也就是讨论什么是“真”的问题的哲学。

2、什么是“真”

什么是“真”这个话题起源于古希腊哲学。在希腊哲学史上被称为第一位哲学家的人是谁？我看我们学校给学生编的《西方哲学史教程》中古希腊哲学分五章。第一章：前苏格拉底，第二章：苏格拉底，第三章：柏拉图，第四章：亚里士多德，第五章：后亚里士多德。脉络非常清晰。也就是说古希腊哲学史上丰碑式的三个人物并不能代表古希腊哲学史的全部，因为苏格拉底之前还有思想家，亚里士多德之后也产生了思想家，即便不如他们那么丰碑。

那么古希腊哲学史上第一位被称为哲学家的是谁？是泰勒斯。泰勒斯先生是希腊哲学史上被称为第一位哲学家的人。汉传佛教认为释迦牟尼去世于公元前486年，泰勒斯大概要比佛陀要早，比孔子、老子要早，大概是在公元前624年至公元前546年。泰勒斯作为希腊哲学史上第一位哲学家，是因为什么？只因为这位先生提出了一个问题，他提出的问题是：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什么是世界的本质？就是世界的统一性的问题。这个浩瀚的世界、浩瀚的宇宙有统一性。泰勒斯就此问题自己做了回答，他认为世界的本质是水。当然了，他这个回答遭到了希腊哲学家的一片嘲讽。希腊是个岛国，基本都是水，所以希腊哲学家认为世界的本质是水也是可以理解的。泰勒斯的回答再粗糙，也不可磨灭他在希腊哲学史上第一位哲学家的地位，因为“世界的本质是什么”这件事情是泰勒斯所提出的。

3、本体论的争论

对世界本质描述的理论我们可以称之为真理，因为希腊哲学史上认为世界的“真”就是世界的本质。本质就是统一性，是事物背后的不变性。什么是世界的“真”？对本质的描述、理解就是真。这个角度是一个方面。既然真理是对世界本质的描述，是对统一性的描述，那么真理应该具有什么特点？真理应该具有很多特点，最重要的两个特点：第一，普遍性。本质是对现象涵盖得最广泛的，比如在这个房间中有张三、李四、王五，名字都不一样，但他们都是人，这就是普遍性。我们后面会说到，科学所追求的就是对世界最朴实性、普遍性的理解。第二个特征，必然性。现象是在不断的变化，但是本质的作用就是使这些变化呈现出秩序。我们人都是从年轻变老，没有反过来走的，这个变化似乎是有秩序的。西方人说为什么会使现象呈现出变化的秩序，就是因为世界具有本质。真理就是应该揭示这个世界的秩序，真理的理论应该具有必然性。必然性另外的表达就叫做确定性或者因果性。换句话说：从泰勒斯开始，西方的古希腊哲学开始要寻求对世界本质的理解。所谓对世界本质的理解，就是寻求对这个世界最大限度的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理解。

在泰勒斯提出世界的本质是水后，相继又有哲学家提出世界本质是火、是土等等。其中，有一位哲学家提出了世界的本质是“数”，这是毕达哥拉斯提出的。还有哲学家说世界的本质是原子。古希腊哲学的一个重要话题，就是本体论的争论。关于世界的本质的争论，争论了八九百年，大家各持己见。后来进入了中世纪，也就是四世纪到十四世纪。中世纪欧洲传统基督教文明占了上风，基督教成为中世纪的主流文化。因此古希腊哲学关于世界的本质是什么这个话题就被搁置了，大家不再争论。

4、从本体论转向认识论

到了公元15世纪出现了文艺复兴运动。文艺复兴运动起源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欧洲人从穆斯林那里找到了穆斯林所传承的古希腊文本，因此欧洲人对古希腊文明开始复兴。对古希腊文明复兴的第一个话题就是“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又开始争论这个话题。但是，到了哲学家笛卡尔时出现了一个重大的转型：古希腊哲学家开始认为与其争论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不如争论一下我们应该如何理解世界的本质。笛卡尔认为认识世界本质的这个过程，比认识的结果更重要。因为这个认识的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认识的结果。笛卡尔的这个观点被近现代西方哲学家普遍接受。于是西方哲学从本体论转向认识论。这是西方哲学史上古希腊哲学的第一次重大转向，就是从本体论转向认识论。

转向认识论后出现了一个重要的话题：我们怎样才能认识世界，怎样才能认识世界的本质，怎样的认识才是可靠的。其实讨论认识的问题就是讨论两件事，一个是人类对世界本质的认识的起点可靠性问题，还有一个是对认识过程的合理性问题。因此在西方哲学史上形成了两大主流学派：理性主义（唯理主义）和经验主义。理性主义认为人类之所以能认识到世界的普遍性和必然性，能够找到真理，在于人的先天理性，代表性人物就是笛卡尔。笛卡尔是理性主义最杰出的代表，他认为：认识内容的普遍性与必然性来源于人类大脑先天的结构，也就是先天大脑的这种结构是作为认识世界的可靠基点，不受人的感性与经验的诱惑，经验也不过是人内在对普遍性和必然性的唤醒作用。举个例子：人类能够得出普遍性的结论，世界上所有的三角形内角和是180°，那么人类得出这个结论是不是把世界上所有的三角形内角都量了一遍才得出的？显然不是。为什么没有把所有的三角形量一遍就敢说所有的三角形内角和都是180°？理性主义说这就是人大脑结构的先天理性作用。人由于具有理性，所以人不经历无限就可以把握无限，不需要把所有三角形都量一遍，这是理性主义最坚定的一个例子。

在西方哲学史上与唯理主义对立的就是经验主义。经验主义的代表性人物是培根。培根认为理性只是一张白纸，大脑结构原本是一张白纸，大脑中的知识是后天对世界不断地感知而成的。认识世界起点的可靠性是人的经验而不是先天的理性。举例：我们因为看到一只天鹅是白的，后来看到十只天鹅是白的，再到后来一万只天鹅都是白的…所以我们人类才敢得出天鹅是白的这个结论。也就是我们所有做出天鹅是白色的判断是基于我们看到一只、一万只、一百万只甚至更多的天鹅都是白的，这样一步步对世界经验的感受，最后堆积岀一个普遍性的结论。这是经验主义最喜欢举的例子。

唯理主义和经验主义在西方哲学史上进行着激烈的辩论。经验主义批判唯理主义：认识起点的不靠谱，所有三角形内角和都是180°的理论被在球面上画三角形给推翻了，因为球面上的三角形内角和小于180°；理性主义批判经验主义：看到一亿只天鹅是白的，那万一一亿零一只天鹅是黑的怎么办？后来真的发现了一只黑天鹅。因为这一只黑天鹅令“所有天鹅都是白的”这个理论被打破。经验主义最大的不靠谱之处就是证实一件事情太困难了。人类在这世界上想证实一件事情是不可能的，这种可能性虽然很小，但是逻辑上不能说没有。因此搞金融的朋友都知道，现在有个词叫做“黑天鹅事件”，就是极小概率事件。

认识论讨论的第二个话题，认识过程的合理性问题在西方又出现了两种认识过程的模式。一种是演绎的逻辑模式，一种是归纳的逻辑模式。什么是演绎逻辑模式？从一般到特殊叫做演绎逻辑，比如说我先得出的结论：所有的三角形内角和是180°，这是第一条基础。第二个条件：这是一个平面三角形。最后结论：所以它的内角和是180°。这叫做演绎推理的模式，也就是从一个最一般意义的结论推导出一个具体的结论，这样逻辑的推理模式，叫做演绎推理模式。在西方哲学传统当中理性主义者、唯理主义者基本上都是尊崇演绎逻辑。理性主义者认为认识过程的合理性应该是演绎逻辑。

第二种认识的方法是归纳逻辑。什么是归纳逻辑？就是从特殊到一般。经验主义者往往都信奉归纳逻辑。在西方哲学传统中，认为经验才是认识起点的可靠性的学派认为，归纳才是认识世界合理性的逻辑推理过程。经验主义者大都接受归纳逻辑。

对于这两种逻辑推理模式在历史上也进行了激烈的辩论。经验主义者信奉归纳逻辑，批判演绎逻辑，他们认为演绎逻辑推理的过程是无懈可击的，但是不给人类带来新的知识。反过来演绎逻辑批判归纳逻辑，认为归纳逻辑根本算不上逻辑，因为归纳逻辑的归纳过程不存在必然性，貌似给人类带来了新的知识，但是这所带来的新的知识有不可靠性。因此演绎逻辑与归纳逻辑进行着激烈的学术论辩。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位重量级的哲学家：休谟。休谟是十八世纪的哲学家，生于1711年，死于1776年，才活了65岁。随着人类未来时代的演进，可能我们后人会越来越发现休谟的伟大。现在恐怕用伟大来形容休谟我们还是不能够完全接受。为什么？休谟是个坚定的经验主义者，他写了大量的著作批判理性主义，他认为人类的理解如果说认识过程还有什么可靠性的起点那就是人类对世界的感知和经验，理性主义不靠谱。以往的经验主义者也是归纳逻辑的崇尚者，但是休谟又是一个坚定批判归纳逻辑的思想家，他认为人类靠着归纳是不可能对世界做出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理解。在休谟之前西方哲学传统认为理解世界的普遍性和必然性就是两条路：理性主义信仰演绎逻辑，经验主义信仰归纳逻辑。而休谟批判了理性主义也批判了归纳逻辑，他把人类理解世界普遍性、必然性，找到真理理解世界本质的两条路都给堵死了。两千两百年以前泰勒斯先生提出来的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我们人类要寻求对世界普遍性、必然性的理解。在此之后，休谟是第一次对人类获得对世界的普遍性与必然性认识的可能性的一次摧毁性打击。其实到了休谟，人类就应该提出一个重要的话题：人能不能认识世界的普遍性、必然性，人类有这种能力吗？这是休谟给我们人类提出的重大课题。

随着时代不断地演进，休谟的伟大贡献会越来越显现。但是为什么今天很多人不认为休谟伟大？大家都听说过康德，很少有人知道休谟，为什么？因为休谟后来被两个重大的事件淹没了。第一件是康德提出的新理论。康德比休谟小10几岁，他在青少年时期就喜欢读休谟的书，甚至被休谟的思想所震撼。康德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居住的小镇，不近女色，每天的生活都十分规律，规律到每天镇上的人以康德散步经过自家门前的时间来对表。康德把休谟给淹没了，他做了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调和。休谟批判唯理主义无法认识到世界的普遍性，经验主义归纳逻辑也认识不到世界的普遍性。康德说休谟的贡献是无懈可击的，人类要是依靠理性主义或者经验主义确实无法把握世界的普遍性，那么就要把理性和经验结合起来。康德认为经验主义提供了我们认识世界的材料，理性主义提供了我们认识世界的形式。认识是什么？康德认为就是客观的通过经验材料获得的和主观形式通过理性获得的，这两种相结合，人类大概就能认识到世界的普遍性和必然性。康德就是一次认识上的大调和，他说一切的知识都是从经验开始的，是认识起点的可靠性经验。知识是从经验获得的，是从经验开始的，但不能说知识是从经验发生的。没有理性的参与人类是不能认识世界的普遍性的，只靠先天的理性而没有靠人类的经验来提供知识素材，人类也不可能把握世界的普遍性。因此康德把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结合起来，人类就可以认识世界的普遍性和必然性。所以康德被称为是一个丰碑，因为康德从休谟所提出的对人类认识巨大的打击中，似乎把人类给救活了。甚至可以说没有康德，西方哲学就终结了，是康德拯救了西方哲学。康德的出现，淹没了休谟，所以大家认为康德比休谟伟大。

第二件休谟被淹没的事情是一个新的学问的诞生：科学。科学这个词在我们中国被泛化了。科学属于古希腊哲学传统，属于古希腊理性主义诞生的自然哲学文化传统。科学是古希腊自然哲学传统当中的产物，它是怎么产生的呢？自然哲学对世界的理解，出现了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两个模式，而科学就是西方自然哲学经验主义的产物。我们经常讲科学是理性主义的产物，这个话很不准确，科学是西方自然哲学传统中批判理性主义的经验主义的产物。所以我说要做一件事情是科学，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实验。康德所建立的学问依然是哲学，他没有做过实验，因此不是科学。科学必须要做实验，实验就是通过某种技术手段来提高我们人类对世界的感知的能力。认识世界最初是靠人直接的感受，但人的能力有限，因此人类要介入技术来放大、来延伸人的感知能力。例如：望远镜、放大镜、显微镜都是对人眼部的感官功能的放大。没经过实验建立的学问不叫科学，因为科学是经验主义的产物，就科学诞生本身而言它是经验主义的结果。人要通过对世界进行实验，要不断地感知这个世界，在这个感知的基础之上，人类归纳出普遍的认识，对世界做出普遍认识的结论。所以科学这门学问的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它是脱胎于古希腊哲学的自然哲学，又是自然哲学当中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这两个对垒的思想范畴当中的经验主义的产物，所以科学的第一大特征就是要做实验。

因此一开始我讲科学和技术是两码事，制造望眼镜和用望远镜去看天体是两回事，制造望眼镜是技术，用望远镜看天体天是科学，这是两件事，万万不可混同。科学最终的使命是对世界“真”的理解，是对世界本质的寻求，这就是科学。科学这门学问是18世纪、19世纪才异军突起的学问，而技术的历史比科学早得多。这是我们第一要分清的事情。第二，我们又不能否定科学和技术的关系，因为科学是经验主义的产物，科学要做实验，人要通过对世界的感知来归纳出对世界普遍性的理解。而技术是人类赖于对这个世界理解的感知的工具。所以技术的发展推动了科学的发展和进步。

而且科学区别于自然科学。科学的两个特征，第一需要做实验，第二科学所做的结论要用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来表达，那就是数学。科学脱胎于自然哲学的经验主义独立出来，在总结对世界普遍性理解时所概括出的定律最后都能够以数学化来表达。科学所用的数学这个表述方式在科学诞生之前就有，历史极其悠久。但是到了科学才把它全面地运用起来，作为表达的方式，通俗地讲就是科学的结论能算。能算的作用就导致了科学的结论对技术的发展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每一次科学的革命带来的都是技术的革命，科学的进步要仰仗于技术。反过来科学的成果能推动技术的发展，哲学的结论不能算，而科学的结论能算，能够推动技术的发展。因此在近现代，科学和技术成为一对紧密的联盟。所以我们才说“科学和技术”。但是，我们在学术上必须要分清科学是科学，技术是技术，不能因为两者密切的关系而抹杀了两者的差异。科学与技术有着鲜明的差异，但在近三百年来形成了一个非常坚硬的同盟。   

从泰勒斯开始了寻求对世界直接本质的理解。古希腊哲学争论世界的本质是什么，笛卡尔之后西方哲学进行了所谓的认识论转型来讨论人类是怎么认识世界的本质，进而出现了理性主义、经验主义，演绎逻辑和归纳逻辑。而休谟又反过来堵死了这两条路，之后又出现了康德和科学。康德的调和与科学日后的伟大成就把休谟给淹没了。科学取得的伟大成就是人类对于通过经验以至于用一种科学的模式认识世界的普遍性又在人类的心中点起了希望之火。那么科学后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呢？这就是科学哲学，也就是我们今天下面要着重讨论的话题。

科学的意义

科学果真是引导人们理解世界普遍性和必然性的吗？首先科学追寻着对世界的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理解，因而我们讲在科学上一些要称之为丰碑式的人物，他们一定是引领着我们来理解世界的普遍性。比如在科学史上，第一位能称之为丰碑式的人物是牛顿，他之所以称之为丰碑，就在于他所建立的科学的理论体系引领着我们对世界做着普遍性的理解。在他建立万有引力定律之前，人们看到月亮的东升西落和苹果熟了从树上掉下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告诉我们这两件事是一件事，就叫万有引力。在科学史上还有一位丰碑式的人物叫麦克斯韦，他提出了电磁理论。如果没有麦克斯韦的电磁理论，我们会认为无线电波、微波、红外线、可见光、X射线是毫不相干的。麦克斯韦提出电磁理论后告诉我们无线电波、微波、红外线是一回事，都是电磁辐射，他用一个电磁理论把我们看似毫不相干的内容现象统一起来，所以我们说寻求对世界本质的理解就是寻找对世界统一性的理解。

科学的特征第一个是普遍性，科学家们一直在寻求对世界普遍性的理解。比如爱因斯坦，他的第一大贡献是他在二十几岁时提出来的狭义相对论，继而又提出了广义相对论。爱因斯坦是研究相对论的大家，有人说爱因斯坦后半辈子是荒废的，因为他后半生只研究统一常理论。什么是统一常理论？人类发现了四种相互作用。牛顿所揭示了引力的相互作用，麦克斯韦所揭示了电磁的相互作用，这是宏观世界的层面。微观世界粒子间还有两种作用，一种称弱作用，一种称强作用。爱因斯坦后半生想把这四种理论归纳为一种，这就叫统一场理论。这一种理论要比前四种理论更有利于对世界普遍性的理解，但遗憾的是爱因斯坦终其后半生也没有统一起来。虽没完成，他的思路就是科学的思路。

科学的第二个特征是必然性。科学继承了自然科学对世界必然性的理解。比如牛顿建立的力学体系，就是在试图对世界必然性的理解。牛顿说，只要给定一个力学系统的初始条件，他坚信，把这个力学系统放在牛顿力学公式当中计算在未来时刻停顿的状态都有一个确定解。如果我们把世界上任何一个力学系统只要给出初始条件，放到牛顿力学方程式中日后都可以算出一个确定解的话，那意味着这个世界是确定的。所谓的规律如何体现？就是确定性。牛顿之后有一位拉布拉斯，他认为人类要做的工作就是把整个宇宙当成一个力学系统，找到宇宙的初始条件，把整个宇宙放到牛顿方程力学中计算，这样就可以计算出未来时刻的状态，这些就是早期科学的理念。对世界必然性的理解。

牛顿成功了吗？不能说完全没成功，当这个力学系统中是两个物体的时候，例如两个物体M1、M2两者之间有段距离L，如果这个力学系统只有两个物体，那么用这个力学方程计算，他们之间的万有引力是与他们的质量成正比，与他们距离的平方成反比。如果这个力学系统中只有两个物体，那么他们未来时刻的力都获得了确定解，那就非常成功。但只要再加三个条件（三个物体之间是两两相互影响的），这个牛顿方程式计算确定解至今日仍未找到。这在天文学中叫三体问题。有一个重要的专业就叫天体力学，主要应用于计算行星运动轨道，它的基础理论就是三体问题。后来人们把它理想化后再放在牛顿方程式计算，到今天没有找到解。

二十世纪有一门重要的学问叫量子力学。什么叫量子？量子的概念在物理学中是非常重要的概念。与量子的概念相对应的是连续的概念，牛顿试图对世界做确定性的理解，世界在变化，物体的运动应该是连续性的。牛顿除了在物理学中建立一个力学体系外，在数学上也有一个重要的贡献，就是微积分的数学方法。首先他建立微分的数学方法，用牛顿力学中解决了什么呢？比如我走了一个匀速直线运动，这个好算。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匀速直线运动呢，不确定。在微积分出现前，这个就没办法计算了。微积分解决这道题的办法是什么呢？微积分这个算术方法的前提就是切。讲微积分的第一堂课就要讲微积分的连续性，就是曲线的任何一点都有极限，两个极限相等，就确定这一点是连续的，就叫连续性函数。因为这个函数是连续的才能切，微积分的数学方法就是建立在这个函数是连续函数的基础上。牛顿的心中坚信世界是连续的，因为有连续性世界才可能有确定性。

到了1895年有个著名的物理学家叫普朗克，他在研究热辐射时发现用现有的物理学理论怎么也解释不了这个实验。于是他第一次引入了一个重要的物理学概念——量子，量子的概念就是非连续性。后来产生了一门学问叫量子力学。在微观世界科学家们发现，寻求世界的确定性，最后把确定性变成了可能性了，这就叫微观粒子的波粒二象性，波动的粒子要统一起来，于是物理学家德布罗意提出波粒二象性。我们再不能按照牛顿力学所给出的力学理论来解释世界。量子力学也叫“测不准原理”，它揭示了世界的一个基本特征是不确定性。量子力学的诞生，是一个划时代的产物，科学走到了科学的反面。量子的概念一旦成立，那么世界的确定性自然丧失。所以大家要关注量子力学。

科学的确定性到或然性

20世纪物理学有两大支柱，一个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个是量子力学。其实就我个人观点看，随着时间的推移，量子力学对人类的影响将要超过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换句话说就是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对牛顿力学的革命。量子力学和相对论，这个在牛顿力学当中它有个基本假定。我们中学学过物理，在牛顿力学当中运动是相对的，也就是你描述一个物体的运动是相对于谁而运动，老师讲要有参照物。中学的物理老师经常给学生出这样的题目：一个坐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的人是运动的还是静止的？快嘴的学生肯定说运动的，因为他坐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喊这一嗓子的学生估计就要受罚，为什么呢？因为这句话实际上是不严格的，坐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相对于谁是运动的？相对于地球当然是运动的，可是相对于列车车厢它还是静止的。运动是相对的，但问题是我可以相对于你是运动的，你可以相对于他是运动的，但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个参照系，所有东西都可以相对于它，但是它就可以不相对于其他。在牛顿力学中有这个假定，牛顿假设有这个参照系存在，整个牛顿力学建立的基础就是假定这个绝对参照系的存在。这点非常重要，这是牛顿力学建立的基本观点，就是绝对参照系的存在。这个绝对参照系是谁呢？是上帝。所以牛顿的科学成就20多岁就干完了，从30岁开始牛顿就一心一意研究基督教神学。现在国际上有门学问，就叫牛顿学，就是专门研究牛顿的学问。牛顿学的一项重要工作之一就是整理牛顿在宗教学中的研究成果。

牛顿去世以后，由于他生前是英国皇家科学院院长的职务，因此他去世以后，他的文献整理是由科学院整理的。因此这些科学家在整理牛顿的这些遗稿的时候，为了维护牛顿作为一个科学家的伟大形象，只把牛顿先生的科学著作整理和编辑出来了。但是大家要知道牛顿还写了大量的宗教学著作，这些著作都被隐藏下来了。但是欧洲人有好的文明传统，他们并不销毁，所以牛顿的宗教学手稿保存在英国、美国和以色列的一些重要图书馆里。现在国际上牛顿学的重要课题之一就是整理牛顿的宗教学手稿。现在整理一批发表一批，已经整理了很多了。到目前为止，大家发现牛顿一生的宗教学著作数量是他总体著作的十分之九，科学只是十分之一。所以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一定有一天我们在网络上是或报刊上看到一篇报道，“牛顿一生的著作宗教学要远远大于科学著作”，因为牛顿后半辈子都在研究宗教。我们很多中国人不理解，牛顿之所以是牛顿，就是因为他后半辈子研究宗教。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看了牛顿的力学体系非常完美，其实牛顿自己对他这个体系本身不自信，比如说他要承认绝对参照系的存在，那参照系到底是什么？研究神学了以后就说那就是上帝。而且他说这个世界都是万有引力，那月亮为什么不掉下来呢？苹果为什么熟了就掉下来了呢？既然都是万有引力，那就应该掉下来，为什么？因为月亮和地球有一个初始的相对运动，那么初始状态很好理解，就是不动。地球跟苹果是相对静止的，一熟了就掉了下来，月亮不掉下来是因为月亮和地球有相对运动。就牛顿力学自身来讲，这个解释是很完美的，但是这个解释也有它本身无能为力的地方，那你在追问一句，为什么月亮和地球有相对运动呢？那就不好解释了。在哲学上的解释有两类，一类叫做自然类的解释，典型代表是马克思的解释，物质都是运动的，没有脱离开物质的运动，也没有不运动的物质，运动是物质的基本属性，这是马克思观点。但是牛顿不满足这样自然类的解释，所以牛顿研究基督教神学，最后得出了结论：为什么运动了？是因为上帝的第一推动，没有上帝的第一推动，牛顿力学本身这个理论体系是不自恰的，有缺口的。牛顿在宗教体系里面也是很有地位的，我推荐一本书，被拍成了电影，叫《达芬奇密码》。这本书是很具有思想性的书，当然作者明确说了，这个书的情节是虚构的，但是他说虚构又不是凭空虚构的。他开头就说了是在1975年，在法国国家图书馆发现了一卷沉睡已久的卷宗，大概有几百年没人动的卷宗。打开一看，里面记述这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事件，说在欧洲有个基督教的隐修教派，在历史上，像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牛顿都做过这个隐修教派的首领。所以可以看出牛顿对宗教的信仰还不仅仅是普通老百姓的信仰，他还是在某个教会当过领袖的，所以对宗教了解是很深的。这点我们中国人就不好理解了，我们认为科学跟宗教是对立的。

牛顿为了给自己的理论找到普适性的理解，为了完善自己的理论，后半辈子一直研究基督教神学。牛顿坚信世界是确定性的，他认为世界上有绝对的参照系。但是爱因斯坦所建立的所谓的相对论是他对牛顿力学的革命，牛顿假定绝对参照系是存在的，这是牛顿力学得以建立的基本前提。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是把牛顿的绝对参照系打破了，爱因斯坦不承认有绝对参照系。重新构造力学体系这就是相对论，为什么叫相对论？因为爱因斯坦认为没有绝对参照系，所以就叫相对论。但是牛顿对世界试图做确定性的理解这件事情，爱因斯坦是无论如何不抛弃的。所以爱因斯坦坚信成功的物理学理论一定是对世界做确定性描述，所以量子力学诞生了。量子力学对牛顿力学的革命现在看来比爱因斯坦彻底得多。量子力学彻底抛弃了牛顿对世界的确定性理解，所以量子力学带来的世界的理解是或然性、可能性，因此爱因斯坦是坚决不接受。因为爱因斯坦心中受牛顿的力学影响，渴望对世界做出确定性理解的这种信念是非常坚定的。

西方的自然哲学寻求对世界“真”的理解，就是寻求世界的本质，寻求对世界本质的描述。真理就有两性，第一普遍性，第二确定性。科学原本承受着自然哲学的理论，也就是试图用科学这样特定的方式，靠实验对世界的感受进行归纳，归纳出普遍性的规律。那么科学的初衷还是坚持着自然哲学的观念，试图对世界做普遍性和确定性的理解，但是到了量子力学的时候确定性就丧失了，也就是科学已经走向了科学初衷的反面，这点非常重要。到了量子力学，确定性丧失了，变为了或然性。

科学的普遍性

那么我们再看普遍性，科学上的每次丰碑都是对世界的更普适性的理解，这是科学家所追求的，这也是过去两千多年希腊哲学家们所追求的，所以到爱因斯坦才到后半辈子搞统一性理论，但是他没有成功。到今天，人们认为能继承爱因斯坦这项事业的是那位身残志坚的先生——霍金。现在人们说在物理学领域里，霍金是爱因斯坦之后的又一颗聪明的大脑，霍金是被称为20世纪爱因斯坦之后的另一位物理学天才。那么霍金先生在80年代初期，他到剑桥大学担任物理学教授。霍金先生曾经有过一次演讲，他说：“人类窥透上帝大脑的时日已经不远了。”人类即将把上帝的大脑看透了，当然了谁代表人类看透上帝的大脑呢？那就是霍金。他说：“我坚信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将会构建一个完备的物理学理论，这个物理学理论可以无有遗漏地描述这个世界，而且坚信这个理论是极其简单的，简单到可以把这篇论文打印在一个T恤衫上。”这个理论后来被人们称为T恤衫理论，他要描述世界的万有引力论，叫做theory of gravitation。当时很多搞物理学的人就在那欢欣鼓舞了，等待着霍金代表我们人类看透上帝的脑袋。20年过去了，霍金在2002年的时候来过北京，当时好像是在北京开世界数学大会，中国借此机会请霍金做了个演讲，在国展中心。但是2年之后，在2004年春节，我在家休假，突然想起了.Godel(哥德尔)，一位20世纪著名的数学家。我的数学老师是莫绍揆，莫先生现在快100岁了。莫先生的老师叫希尔伯特（Hilbert），是20世纪德国重量级的数学家。那么这位Hilbert在1930年的时候发表了一篇重要的学术论文，他说我们当今数学家最伟大的工作将是要建立起一套完备的数学体系，依赖这套数学体系，可以无有遗漏地、完备地描述这个世界，可以寻求对世界普遍性的理解。但是Hilbert先生命苦，在1930年刚刚发表了这篇重要的论文后，1931年，一个年轻的数学工作者叫哥德尔，发表了一个篇叫《不完备性定理的完整证明》的文章。哥德尔居然证明了一件事，说我们人类不可能建立起一套完备的数学体系，对人类做有无有遗漏地描述。哥德尔对人类的贡献将越来越被人们所理解。我建议大家去书店买一本书，叫《哥德尔传》，是一个华裔的数学家写的。

2004年我在网上搜索资料，我想查看近期大家对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的完整证明》在这个领域里有什么样的成果，一搜霍金出来了。怎么霍金和哥德尔在一起呢？其实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其实霍金2002年在北京的演讲是一次及其重要的演讲，可是我们居然没听出来。霍金80年代初期担任剑桥教授的时候就说人类窥透上帝的脑袋不远了，人类将在物理学领域里构造一套完备的物理学定理，将无有遗漏地描述这个世界，就是theory of gravitation，是从1982年开始宣传他要研究万有定律。但是到了2002年，他参加北京数学大会的时候，他说，我做了一个庄严的宣告，经过我这20年的研究，我现在可以告诉人们，哥德尔在数学领域里所做的那个《不完备性定理的完整证明》，我同样在物理学当中也证明了。也就是在物理学当中，就像哥德尔在数学领域里证明的一样，我们人们是不可能构建一套完备的物理学理论，对世界做有无有遗漏的描述。因此，在2002年，霍金先生放弃了他1982年雄心勃勃的事业。但是霍金的演讲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据说在2003年他又演讲了2次，还是没有引起重视。在2004年初霍金举行了一次大的论坛，把重量级的学者都邀请来，把欧洲重量级的报纸、杂志、记着都邀请来，再次郑重地宣告，人类不可能建立起一套无有遗漏的完备的物理学体系，对世界做无有遗漏的描述。这个结论哥德尔在数学领域里证明了，在物理学当中同样适用。所以霍金和哥德尔的名字串到一起了。

科学哲学的出现

人类寻求对世界做确定性的理解，量子力学告诉我们世界只有可能性的理解，人类寻求对世界普遍性的理解，现在从哥德尔到霍金认为，通过数学到物理这两个领域已经不可能了，科学已经走向科学初衷的反面，所以大家要理解什么是科学？科学意味着什么？这是个大话题，就这个话题产生了一门学问，就叫科学哲学，科学哲学是属于西方哲学的一种重要分支，可以讲20世纪很多重量级的哲学家都涉足于科学哲学这个领域。在一天当中讨论这个话题是很困难的，我不可能面面俱到的讲科学哲学的体系，我给大家做一个概况性的介绍，挑出一些重要的话题。我要通过几个人物来介绍，就是介绍几个科学哲学中重量级的人物，看这些人物具有什么样重要的思想，让你来理解在当今的世界上，顶级的思想家是怎么理解科学的。

波普尔：科学的特征就是可证伪性

第一个人物是波普尔，这位先生是20世纪一位重量级的科学哲学家，已经去世了。他本来不出名，因为科学哲学是很冷僻的学问，没有多少人愿意关心这个领域，但是这位先生到了他晚年的时候，在欧美一下就出了大名了，他的著作一下变成畅销书了。为什么？因为有一个相当有名的人，后来声称是他的学生。那个人是谁呢？就是我们认为导演了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的人，叫索罗斯。索罗斯是犹太人，他出生在匈牙利布达佩斯的一个犹太家里。但是他生不逢时，他出生没多久，在青少年时期就碰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碰上了德国人杀犹太人。但是索罗斯说他的父亲太精明了，一看势头不对，就把他的家庭拆了，他的父亲就把他藏在了一个非犹太人的朋友家里，当别人家儿子了，这样索罗斯的家族由于他父亲的精明就躲过一劫。索罗斯讲他的亲戚们就是被德国人带走了，从此再无下落了。但是二战结束以后，索罗斯的父亲就跟索罗斯讲，这欧洲看来不是我们犹太人呆的地方我已经老了，无所谓了，但是你还年轻，离开欧洲吧，我们不能再燥欧洲生存了。所以在父亲的教导下，17岁的索罗斯就离开了匈牙利布达佩斯，第一站就到了英国伦敦。就像千千万万的青少年一样，去打工挣钱，挣钱后索罗斯就考大学，就考上了英国著名的大学——伦敦经济学院。现在这个学校还在，这个学校在欧洲的老牌大学里面算孙子辈，是英国最重要的就是牛津、剑桥，而伦敦的经济学院和北大的时间差不多，属于一百多年的历史。但是还是那句话，一个大学它的伟大不在于盖多大的楼，不在于有多长的历史，而在于有是不是有大师。这个伦敦经济学院是一个晚辈的学校，但是20世纪包括到今天为止，都是欧洲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学，因为这个学校花重金请大学者职教，波普尔就被请到伦敦经济学院。和波普尔一起的当时还有一个同事，这个人我总是愿意介绍，他就是哈耶克。我们中国人不能不知道哈耶克，我们要读他的书。哈耶克是经济学家，1974年获得了诺贝尔学奖。哈耶克的经济学很难懂，但是他有几部政论性著作好懂，而且非常有借鉴性。他最著名的一部著作是《通向奴役之路》，这本书有汉语版，每个人都应该买一套，读了这本书我们才知道什么叫自由、什么叫民主、什么叫专制。我们今天很多中国政治经济问题在哈耶克的著作里面都给了很明确的答案，这是一个思想很深邃的经济学家，所以他的《通向奴役之路》这本书我强烈推荐，是社会精英必须要读的书。

哈耶克、波普尔都是20世纪重量级的大家，都被伦敦经济学院请去了。索罗斯考到了伦敦经济学院的哲学系，当时波普尔是哲学系的系主任，所以索罗斯就到波普尔那儿读书了。大学毕业之后，索罗斯又在英国的金融城打工，干了2年又飞往纽约，开始了华尔街一生的金融投资的传奇，从口袋里不到5000美金，经过几十年奋斗，他捐了100亿美金，现在还剩下200亿美金。这个不是开玩笑的事，他经常念叨着“我觉得我不是人，我是神”。索罗斯很傲慢，但是他那么一个傲慢的人却说，他一生中精神的教父是大学的老师——波普尔先生。波普尔提出了很多重要的观点，例如他有一本经典著作《历史决定论的贫困》，这本书简单的说，比如我说人类必定走向共产主义，另一个人说人类必定走向资本主义，我们两个人思想观点针锋相对，辩论得面红耳赤。但是波普尔在旁边说这两个人是一丘之貉，因为波普尔不跟我们讨论必定是共产主义还是资本主义，波普尔要讨论另外一个话题：你们凭什么相信人类必将去哪儿？波普尔的这本书就告诉我们，“相信人类必将去哪儿”这叫历史决定论。他认为这种观点糟糕得很，在理论上论述人类历史未来的进程，我们不应该做决定论的描述。波普尔还有另外一本重要的著作，叫做《开放的社会及其敌人》，这本书就像《通向奴役之路》一样，是20世纪的经典著作，所以我推荐《开放的社会及其敌人》和《通向奴役之路》是最不遗余力的，这两本书必须平等的看待。在《开放的社会及其敌人》中，波普尔把社会看成是开放的社会和不开放的社会。波普尔先生崇尚开放的社会，就是民主自由的社会。索罗斯后来办了两个基金会，赚钱的基金会就叫量子基金会，就是物理学量子的量子，这是索罗斯切身的体悟，所以索罗斯赚钱的基金会就叫量子基金会。但同时索罗斯还办了一个基金会，就是捐钱的基金会，就叫开放基金会，因为他崇拜他老师的那本著作，叫《开放的社会及其敌人》，所以索罗斯捐钱的基金会叫开放基金会。

那么波普尔一个重量级的著作就是《开放的社会及其敌人》，但是这些都和科学哲学没有挂上钩，因为波普尔最大的成就还不是这些，波普尔最大的成就是科学哲学，波普尔作为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他首先是休谟的思想传承，波普尔心中只崇拜休谟，所以波普尔说自己是休谟的传承。波普尔说在这个世界上你相信人类能证实什么吗？要证实一个全称判断、一个普遍性结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件事休谟先生已经证明了，不需要我们证明。人类根本不可能证实全程判断，那人类能干什么呢？波普尔说人类能干的一件事是证伪，所以什么叫科学？一个命题能够称为是科学的命题，在我们老百姓心中，科学是被证实了的东西，被证明是正确的东西，被证明是不可轻易被推翻的东西才叫科学，科学似乎就等同于真理，科学一定就是正确的东西。听听波普尔怎么说的，他说，一个科学的命题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特征是什么？换句话说什么样的基本特征决定了“它是科学”的基本特征？波普尔说这个特征是可证伪性，科学的特征就是有可证伪性。什么叫可证伪性？就是有可能被证明是错误的可能性叫可证伪性。波普尔说一个命题能够称为是科学的命题，它一定是具有能够被证明是错误的可能性。举例：你问我明天北京下雨吗？我回答说：明天北京下雨/不下雨。这句话就是具有可证伪性，因为就北京明天下雨还是不下雨，回答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下了，一种是没下。如果我把这两种可能性全说了，也就是到了明天下雨了我是对的，没下雨我也是对的，我这句话到了明天没有可能被证明是错误的，这就叫不具有可证伪性。波普尔说科学是具有可证伪性的，就是你问我明天北京下雨吗？我回答说明天北京下雨，波普尔说着可算作一个科学的回答，为什么呢？因为到了明天有可能证明我这句话是错误的，我这回答才算是科学的回答。到了明天北京倾盆大雨，那波普尔会说他回答“北京明天下雨”这个科学的回答被证明是正确的，因此这个回答在波普尔看来是属于一个科学的回答。但是到了明天北京上空晴空万里，波普尔说他昨天回答说明天北京下雨这个科学的回答到今天被证明是错误的，但是即便到今天被证明是错误的，但是他昨天的那个回答依然是科学的。也就是在波普尔心中，一个科学的命题它的重点不在于明天被证明是真实的，而在于当下是不是具有可证伪性。那什么是科学？科学就是那么许多命题组成的理论体系，这许多命题中的任何一个命题永远处在有可能被证明是错误的可能性的命题构成的理论体系。那么这个理论体系被证明了是错误的概率高不高啊？太高了。不证明是错误的，几乎不可能。所以科学这门学问要发展，而且是后人对前人的不断否定而实现着所谓科学的发展。

所以波普尔总结了，说科学家在干什么呢？干两件事，一，猜想；二，猜想完了反驳证伪，所以波普尔一部重要的著作书名就是《猜想与反驳》，这段课程我有时候在佛教课上讲，为什么在佛教课上讲呢？这就涉及到文化差异性的问题，科学是波普尔认为的，是一帮子有可能被证明是错误的可能性的理论组成的文化体系，因此这样的命题被后人的否定是完全可以预期的，而实践着科学的理论在不断的丰富、发展、提高，是一定会实现否定的，这是科学这门学问的基本特征所决定的。但是科学成为现在社会的主流文化了，科学这种发展的模式现在被我们泛化了，我们以为什么文化都会发展，比如经常有人问我：于先生，佛教要不要发展？我说不要。他说佛教不发展还行？我说佛教第一句话就是如是我闻，这句话是释迦牟尼的遗嘱，释迦牟尼嘱托他的学生阿难，日后在整理我的一生教诲的时候，编辑开始要用这句话警示自己，被我如此这般的听说过的，然后开始编写，不要自作聪明的把我的教诲修改修改、补充补充、丰富丰富、发展发展、删减删减。所以佛教自诞生起就是圆满自足的，没有给后人留下去发展、修改、丰富、改革的必要性。有的人不理解，就是因为科学的思想已经占据了你的大脑，现在科学已经走向了“科学沙文主义”“唯科学主义”，在这个社会上一切合理的东西好像只能是科学的，不科学了好像就没有生存的必要性了。其实科学只是人类生存中一个狭小的范畴，科学是18世纪19世纪刚刚兴起的学问，它虽然是人类很可贵的一个部分，但是它毕竟是一部分。所以波普尔提出的可证伪性的思想观念很有意义，科学不是被证实，而是被证伪。那科学所揭示的道理和“真”的关系还大吗？越来越不大了。

波普尔另外一个重大贡献是他证明了一件事，科学要寻求对世界最普遍性的理解，我们认为最普适性的理论，覆盖面越广的理论越接近于真。可是波普尔认为，这越普遍的理论被证实的概率越低，被证真的概率越低。举例（波普尔举的例子）：这里有三句话，（1）星期五将下雨；（2）星期六是晴天；（3）星期五下雨，星期六晴天。第三句话的覆盖面要要比前两句大，第一句只说了星期五，第二句只涵盖了星期六，第三句又涵盖了星期五又涵盖了星期六。但到了星期五只要是下雨，就证明第一句是正确的，至少是将近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到星期六只要是晴天，那第二句话就真了。但是第三句话既要星期五下雨，又要星期六晴天。如果星期五下雨，星期六还没晴天，这句话就不对了；星期六晴天，星期五没下雨，也是不对，所以第三句话要比前两句话涵盖得广，可是第三句话的概率远远低于前两句，这是波普尔自己举得例子。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只试图对世界做最普遍性的理解，而且我们坚信最普遍性的理解就是世界的真，而波普尔说越普遍性的证真的概率越低，证伪的概率越高，所以普遍性和真这两个概念在波普尔心中冲突了，这是我介绍的第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叫做波普尔。

库恩：范式的不可通约性

第二位叫库恩，这是一位美国人，是和波普尔先生齐名的一位伟大的哲学科学家。这位先生有一部重要的经典著作，《科学革命的结构》，这是他的代表性杰作。在书中库恩先生提出来一个重要的思想观点，他不是像波普尔那样从什么是科学那样解释，他是说所谓的科学这样的理论的演进是什么模式。我们通常讲科学是站在大师的肩膀上不断往高处走，但是库恩对科学史进行了研究，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他说科学真正意义上的发展都是科学的革命。什么叫革命？另起炉灶，就是我原来的科学体系是五层楼，那科学的革命不是在五层楼的基础上盖六层楼，而是彻底作废，另盖一座。科学每次的真正发展都是革命，用库恩的标准话语，都是一个范式取代一个范式，这是库恩的专有用语，不是在这个范式上无有穷尽的添加另外，一定是推倒重来，科学就是这个模式，是颠覆性的，是革命，所以他的书名叫《科学革命的结构》。

这本书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库恩提出来科学是一个范式取代一个范式，首先在这里科学的连续性丧失了，这就是量子化的特征；第二，它是革命性、颠覆性；第三，库恩强调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这一个范式与一个范式之间是不可通约的，范式与范式之间不可通约性是非常重要的。什么是不可通约性？就是你判断一个理论体系的标准只能在这个理论体系自身去寻找，不能到这个理论体系外部去寻找判断这个理论体系的价值标准。举例：中医和西医，我个人深受库恩先生影响，我认为中医和西医是不可通约的，也就是中医理论存在的价值只能在中医理论自身去寻找，你要把判断中医理论合理性的标准放到西医理论当中，你拿着西医的学说看中医，横竖都不顺眼。西医认为合理的，恰恰也许是中医当中不重要的，而中医的魂恰恰是区别于西医的最大的文化差异性，西医无法评价；反过来，你把判断西医理论合理性的标准放到中医里面，你把中医的理论看西医，横竖不顺眼。所以判断一个医学的理论体系只能在它自身的理论体系当中去寻找，而不能到它理论系统外去寻找。

很多中医大夫反对中西医结合，可是就我们中医内部自身来说，我们有两个划时代的中医著作，一部叫《黄帝内经》，一部叫《伤寒论》，国学班的同学也学过。《黄帝内经》记述的是黄帝问他的医学老师岐伯的对话，《伤寒论》的作者是东汉的张仲景，《伤寒论》是秉持着《神农本草经》和后来的商朝伊尹的《汤液经》。《黄帝内经》和《伤寒论》在中国历史上是两个不同的医学方向，其实就像西医和中医一样。所以我的中医老师就跟我说，你学通了《黄帝内经》，扎个针灸治个病没问题；你只要学通了《伤寒论》，开方子治病就没什么问题了。可是如果我们把《黄帝内经》与《伤寒论》都学了，还要把它统一起来，就不治病了。比如说《伤寒论》讲六经——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而《黄帝内经》里也说六经，但是仔细一看，《伤寒论》的六经和《黄帝内经》的六经没有什么关系。比如《伤寒论》开章第一句话“太阳之为病”，什么叫太阳病？定义就是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这就叫太阳病。所以我的老师就跟我说，这是外寒侵入于表的病，表阳症。《伤寒论》是把人（腔肠动物）分两面，一是皮肤，里面是管，中间夹着的是肉。《伤寒论》的体系就是把里面这个管和外面这个皮夹着的这块肉切成三层，外面这层叫表，中间这层叫半表半里，里面这层叫里，在表上分阳症、阴症，半表半里上分阳症、阴症，里上分阳症、阴症，分为六大类。患者一来，先看是哪类病。难就难在有的人是几类症状共有，比如说太阳病叫做表阳症，太阳病就是外寒入于表，刚一侵入肌体，肌体一看外寒侵入，肌体马上燃烧自己的能量，提高自己的体温，目的是把这寒退出去，所以发烧不是病，发烧是任务，发烧是肌体的正常反应。现在的医学一说发烧就要清热解毒，中医现在也受到西医的影响，先要退烧。但是中医说的是隐寒入病，这个寒没出去，进入半表半里了，甚至到里了。一到里，再想从表面驱出去就驱不出去了。既然到里了，就要从里面解决，用太阳病的方法就不能解决了。所以《伤寒论》是这样一套完备的理论体系。可是从成无己开始，非要拿《黄帝内经》解释《伤寒论》，非说太阳病是阻太阳膀胱经上的病，这样一下子就把《伤寒论》的体系打乱了，所以再用《伤寒论》的方子就用错地方了，治不了病了，无效了。于是就开始争论，到底《伤寒论》能不能治病，以至于清朝出了一个学派，中医叫做经方学派，扰乱反正，提倡不要用其他医书干扰《伤寒论》。

我们人类所构建的一切的理论体系只是构建这个理论体系的过程的产物，中国人对生命有着中国人理解的过程，千百年不断的文化积淀，积淀出一套理论叫中医。而西方人离我们很远，过去也没有很多文化交流，西方人理解生命的历程，由于中西方理解过程的差异，那么他构建了一套对生命的理解。这种理解本身只是对生命的理解，由于和中国人理解生命过程的差异最终导致了两种医学体系对生命的理解差异。我学习库恩的思想对我最大的启发，就是我们人类所构建的一切理论不过就是人类在这个特定理解过程中对这个事物理解的产物，不同的理解过程最终导致了人们对世界不同的理解。人类对世界的理解仅仅依赖于我们理解世界的过程，不同的认识过程导致了我们对世界的不同理解。那么这不同的理解构成的不同的理论在库恩那里就是不同的范式，而不同的范式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可通约，任何一个范式存在的合理性只能在这个文化自身去寻找，不能到外部去寻找。这个社会发展有不同的范式，不同的范式相互要宽容。库恩的思想比波普尔的思想更接近于所谓科学的相对主义，不同的范式之间不可通约，这就所意味着我们所构建的一个个体系，这个理论体系和“真”这件事情与我们越来越远了，所以科学所揭示的真其实从现代科学哲学来讲，那不过是在科学的特定理解世界过程底中人们对世界做出的理解而已，和真假没多大关系。

费耶阿本德：一个彻底的科学相对主义者

     下面这位是我心中最崇拜的科学家，这位先生不著名，但是这位先生了不得，这位先生的名字叫做feyerabend（费耶阿本德）。费耶阿本德被称为科学哲学界的坏孩子，离经叛道的不可理解。我记得在牛津上学的时候，有门课叫科学发现方法论，是上学时一位老师说他这几十年的研究，他发现了科学家发现规律的规律，他写了本书叫《科学发现方法论》，然后他就给我们开设了这门课程。我当时提问了个问题：“老师，您对您发现的这个科学家发现规律的规律深信不疑呀？”老师：“当然啦！科学家发现规律的规律被我掌握了！”我说：“老师，你既然把科学家发现规律的规律都找到了，您为什么不按照您的这个规律去发现几个规律呢？”我提的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当时为什么给老师这样一个下不来台呢？我虽然没上课，但是我去了图书馆看了费耶阿本德的书。费耶阿本德真的很神奇，他是一个彻底的科学相对主义者。费耶阿本德说了一句名言：“如果说科学的发现还有什么规律的话，那这个规律也只能是这么理解的”，这是彻底的科学相对主义者。为什么？因为我们理解的世界是我们所能够理解的世界，我们不同的认识过程最终将导致着我们对世界做出不同的理解。我们没有一个唯一的标准来评判某人理解世界的过程是合理的，因此我们就必须尊重某人在不同认识过程下对世界做出的不同理解，人类所构建的一切理论不过是在这个特定的理解过程下对世界所做出的他自己的那点理解而已。

我们人一生要上很多学，但是回想起来，在我们的教育历程当中，我们见过太多太多的老师，听过太多太多老师的课。可是我们仔细回忆，真正能给我们心灵产生震撼的老师并不多，一节课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时候很少，甚至有的人这一生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好的老师。我有幸在我的教育历程中有过几次，我今天讲的是在我大学时候听过的一次报告，报告人是美国著名的物理学家菲戈尔。菲戈尔当过美国物理学会会长，是美国当代一位重量级的物理学家。安排他来中国演讲的是方励之先生，菲戈尔先生在演讲中讲了很多事情，但是他讲了一个故事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而且每次让我讲科学哲学，凡是有时间我都讲这个故事。这是个很值得发人深省的故事，菲戈尔他们经常在一起玩的一个游戏，这个游戏是个智力游戏，每次都是对一个人的智力考验。让一个人出去，然后我们在屋里的人，共同想一件事物，比如iphone手机。然后开门让外面的人进来，这个人的权力是可以面对我们大家随机向我们任何一个人发问，而我们对他进行是或者否的回答。但是只给他问20个问题的机会，问了20个问题后他说你们不就是想的iphone手机嘛，那他就赢了。如果20个问题问完了不知道我们想的是什么，或者没有说对，就要受罚。这问题是很难问的，你要用20个问题把世间事物都排弃掉，集中到iphone手机上，这个是对发问人智力的考验。当问到后面的时候，难在你找不到问题，问什么问题能把世间事物最大限度的排除掉，然后集中到一个事物上。

菲戈尔要讲的是下面的事情，有次和朋友玩这个游戏，轮到菲戈尔先生出去了。平时的游戏出去三五分钟后就让他回来了，可是这次让他在门外呆了半个多小时。后来门开了，让他进来了，他发现这次跟往常不一样。他问问题时，发现回答问题的人也相当的踌躇。他坚持把20个问题问完了，最后他的答案是：云。他的朋友们说“只能”说你答对了，他问什么叫“只能”说对了，那到底是对了还是不对呢？他的朋友说这次让你出去，大家就在想这次想什么东西，有个人突发奇想，说这次我们什么都不想了，让你问问看嘛。可是大家转念一想，咱们什么都没想，他回来问我们，我们可怎么答呢？这就是为什么让他在门外呆了半小时，其实就是门内的人在制定规则，就是这次什么都不想，但是又得回答，所以制定了两条规则，一，虽然我们内心什么都不想，但是每个人都必须在自己的心中假想一个东西，以备他问；二，你心中所假想的以备他提问的这个东西要随着前面的发问回答而回答，必须与别人想的问题无矛盾，有矛盾就要随时调整。所以菲戈尔问到最后发现回答者很矛盾，为什么？因为那东西还没找着呢。但是最后他说云，朋友说只能说云是对的，因为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想，云是你问出来的，而且这个问仅仅依赖于问的这个过程。菲戈尔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想告诉大家一个重要的事情，身为一个物理学家，物理学中所得出的一切结论、定理、理论不过是像我刚才游戏当中问出的云一样。所以科学实验就是发问，仅仅依赖于过程，最后无非是构造了一个理论来描述这个世界，这个理论无非是和我刚才发问回答无矛盾而已，和真假无关系。

后现代主义的社会思潮

刚刚我们重点介绍了三个著名伟大的科学哲学家：波普尔、库恩和费耶阿本德。实际上库恩和费耶阿本德被称为科学哲学体系的叫做后现代主义的哲学家。今天课程最后的结尾这段核心词就是这后现代主义，从今天开始各位要极度关注“后现代”这个词，后现代主义不是一门学科，而是一个社会思潮。后现代主义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欧美兴起的一股社会思潮，这股思潮到今天为止方兴未艾。但这股思潮很难到达中国，因为中国从清朝康乾开始我们的闭关锁国使得中华民族错过了近代的工业革命。其实在明朝末年的时候，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在中国诞生，工业革命的萌芽也已经有了一点点发展。但是满人入关实质上终断了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使得我们中国错过了近几百年来的工业革命。好在我们后来改革开放赶上了工业革命的最后一班车，但我们发现刚上了工业革命这班车，发现一场新的伟大的时代又开始了，那就是信息革命。如果我们在这次伟大的信息革命落伍了，就很难追上去了，因为信息革命的车比工业革命的车跑得快的多。我们“闭网锁国”会和世界的脱节会越来越大。

现在的世界越来越虚拟了，美国人只干两件事儿，第一，思想。比尔盖茨弄一个“窗户”就成世界首富了，窗户（Windows），大家都想想在没有这Windows之前，我们做什么呢？最初是玩DOS，到现在的Windows，人类和计算机的距离拉近了。就这么个界面，人类和计算机一下子就成了零距离，电脑进入了千家万户。比尔盖茨成为世界首富是应该的，因为他的一个思想、一个创意改变了人类的生存。第二，资本。现代的文明是思想和资本的结合。如果未来三十年中国还是依靠劳动力那就落后了，我们需要经济结构体系的转型。现代的社会越来越虚拟化，这是一个时代的趋势。那么这个文明趋势是什么呢？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欧美掀起一个重要的文化运动就是后现代主义，这个在欧美世界影响是巨大的。我们很多中国人不是很了解这个词，因为我们现代化的历程还没有走完，和老百姓讲后现代主义在目前的中国是有点早。但是面对各位社会精英，这件事可就不早了。如果今天我们的精英们还不了解后现代主义，那么我们这个民族就危险了。后现代主义不是一个学科，而是一个思潮。后现代主义思潮诞生以后，派生出后现代主义科学、后现代主义哲学、后现代主义宗教、后现代主义艺术、后现代主义规划、后现代主义建筑等，什么都可以扣上后现代主义。其实后现代主义是从后现代主义建筑学研究得来的，就是一切的学科都可以被后现代主义所改造。

那到底什么是后现代主义呢？后现代主义就是对过去的两千年古希腊文明传统彻底性的颠覆。举一个例子，我们从今天早上一来就回顾整个西方文明，我们说古希腊文明讨论真的问题，泰勒斯提出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泰勒斯假定世界是有本质的，而且这两千多年来欧洲人始终在寻找世界的本质，认为对世界本质的理论描就是真理。到了波普尔、库恩、费耶阿本德，科学的理论和真这回事已经越来越远了，已经没关系了。波普尔还不好界定，但是库恩和费耶阿本德在学术界没有争议，称为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因为他们的思想已经充满了强烈的后现代主义的色彩。后现代主义是对欧洲传统文明的彻底性颠覆今天我只讲其中之一，也就是欧洲人找世界的本质，不过后来经历了认识论的转向，唯理主义者说认识世界本质要靠理性，经验主义者认为要靠经验；唯理主义者说要靠演绎，经验主义者说要靠归纳。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演绎逻辑和归纳逻辑有着巨大的冲突，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思想前提，他们还是承认世界应该是有本质的，只不过有的认为靠理性，有的认为靠经验。可是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却喊出了一句话——“这个世界没有本质”，后现代主义重要的一个思想纲领就是世界没有本质，非本质主义，反本质主义。后现代主义有个非常著名的词：解构。我说一堂课的成功与其说是给你满脑子灌输了一些似乎人们认为是真理的东西，不如把你脑中原本认为是真理的东西都摧毁了，这就叫解构。也就是把我们过去几十年深信不疑的很多思想解构，这本身就是后现代主义的风范。后现代主义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就是社会没有本质，所以后现代主义才引领着人们走向多元主义。

世界没有唯一性，人们对世界的理解不过是人们特定理解世界的过程中对世界的理解而已，由于我们理解世界过程的差异，我们对世界有着理解的差异，在后现代主义中这是可以完全理解的。但是在现代性中就完全不可以理解了，只要你和我对世界的理解不一样，那咱们就要较真，看到底你是真理还是我是真理，或者咱们理论谁的真理的成分更高一些。当从心底里放弃对世界本质的理解时，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再不一致，那也不过是理解世界的过程的差异而导致的对世界的理解不一致而已。咱们理解再不一样，依然还是朋友，这是彻底的文化宽容。宽容这个词太难了，我们很难宽容。我参加过一个新时代讨论会，新时代也是美国上个世纪末一股强大的社会资产，就是一帮生活在美国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他们对西方美国的现代文明感到厌倦，因此他们要寻求新的思想。当时这些人想到中国来，但是中国正闹文化大革命，他们就跑到印度去了，而且还从印度请了一帮所谓印度的大师去美国，所以新时代运动深受印度文化的影响。新时代运动是在美国比较兴盛，现在有一些传到大陆了，但是没有兴起来。

曾经有一度好多人给我推荐新时代，拿了好多书给我看，我记得是03年12月份开了新时代讨论会，他们选的地点就是我们中央党校门口的崇学山庄。我发言的题目是：新时代印度与印度文化，这题目真的很好，因为新时代就是印度文化的，组织者给我题目，我就列了个提纲，给了我40分钟的发言时间。我说昨天咱们组织者讲了一个登山者的例子来引导者我们走向宽容，但是我对主持人的例子依然不认同，为什么呢？因为他依然假定我们登的是同一座山，也就是在我们过去3000多年，在我们心中深深积淀下来一个思想的唯一性，后现代主义解构的就是这点，你如何相信我们登的是同一座山？这是人类解不开的心结。比如有位著名的科学家叫朱清时，是原来科大的校长，现在到了南方组建南方科大，但是受到种种障碍。朱清时是位化学家，是个量子化学家，但是据说朱清时先生最近这些年和南怀瑾先生开始学佛了，朱清时先生又成了佛教徒了。一位化学家成了佛教徒，显然跟别人不一样。朱清时先生有个著名的演讲，他的演讲分几个部分，第一部分，讲理论物理、量子力学、超弦理论；第二部分，讲佛教的法相，他的目的是把这两个部分讲得像一个。他演讲的最后一句话是：科学家们经过千辛万苦登上了这座山，可是释迦牟尼先生在山顶上已经恭候久矣。这是他演讲的最后一句话，佛教徒看了朱先生这个演讲非常激动，那时我的邮箱和信箱全是关于这个演讲的邮件。起初我没太在意，后来有一天我们的另外一个教授向我提及了此事，后来我就重视了，回家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最后的结论就是，释迦牟尼和科学家登的是同一座山，也就是我们心中永远摆脱不掉对世界统一性的理解，那个一元论的东西深深植根于我们心中，只要心中有唯一性，人类就丧失了宽容。

     我还有个题目：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与当代价值，我就是就这个题目借题发挥，我借这个题目表达的是我对传统文化的一个特定的导读及理解，也就是对母系文明和父系文明的理解。其实渴望世界有唯一性，寻求对世界最普遍性的理解，以为那个普遍性就是真，这是典型的父系文明的文明特征。而按我的理解，后现代主义是母系文明的文明特点，就是从骨子里彻底放弃对世界唯一性的理解。我们坚守着人类所构建的一切理论，不过都是我们理解世界过程的产物，只是我们人对世界的理解而已。从心底里彻底放弃一元主义，从而接受多元主义，接受文化多元性。

那么世界没本质这个后现代主义思想是谁第一个提出来的呢？是一位著名的哲学家，叫做维特根斯坦提出来。维特根斯坦是个奥地利哲学家，出生在维也纳，他的父亲是奥地利的钢铁大户，所以他家很富有，父亲给他留下一大笔财产。这个人有巨大的思想家天赋，在他35岁前就写了好几本书，而且他声称哲学已经被他终结了，于是从学校辞职了。10年后他又回来了，又宣布哲学没终结，后来后又重新写著作，他最后写的这个几本书奠定了他成为20世纪伟大的哲学家的地位。维特根斯坦在构建他的哲学体系的时候，有一个重要的思想就是世界没本质。维特根斯坦是上个世界50年代去世的，他死的时候后现代主义思潮还没有诞生。但是后现代主义思想诞生以后，后现代主义的思想家追认维特根斯坦是后现代主义思想的鼻祖之一。为什么认为他是后现代主义的鼻祖呢？因为世界没本质的说法是维特根斯坦第一个提出来的。

维特根斯坦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文化底气呢？他的文化勇气来源于他在离开的这段时间读了很多的书，其中有人送给他释迦牟尼的书，有人送他龙树的书，佛教一个重要的道理就是这一切的存在都是缘起性空的存在，都不过是种种条件生发的存在。因此这一切存在的背后就一定不存在着一个独立这些条件、独立这些缘的独立性，那个独立性不存在，佛教把这个叫缘起而性空。那么任何事物的存在不过都是缘起这个事物的种种条件而存在，那么换句话说就是，任何事物都不存在独立条件的那个独立存在性，这个独立存在性不存在的话，那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任何事物之间不存在着独立性。所以维特根斯坦说释迦牟尼说世界没有常一不变的独立性，翻译成欧洲语言是世界没本质。所以我们今天讲的这个西方哲学与科学精神，我是想通过这个课来提出一些话题来引起大家思考。

母系文明思想的回归

西方文明兜了一大圈，最后又回来了，从认为世界有本质，找了2000多年，最后回归于世界没本质，这是彻底的对现代文明思想的解构。所以我今天的建议就是大家要重视后现代主义的学习，后现代主义在我的思想观念里面就是具有母系文明的特征，这个母系文明和父系文明有什么差别？是思想观念上的差别。这两种文明特征在哪里？母系文明就是这个社会是以传承女人的血统的文明。用这个标准来衡量我们今天的社会的话，是母系文明吗？不是。不管是儿是女都随父姓，我们把儿子的儿子叫孙子，把女儿的儿子叫外孙子，因为我们现在是父系文明的文明传统。父系文明是传男血统，母系文明是传女血统，这就形成了父系文明和母系文明两种截然相反的文明特征。这两个文明差异在哪里？其实这两种文明的差异就决定于女人和男人生理结构的差异，从而导致严重的后果。生孩子这件事男人只是参与，参与后你就插不上手了，这件事是由女人承担的，胎儿是在女人的肚子里孕育了9个多月，由女人生出来孩子。大家都知道这事，但是背后有很大的文化，生孩子是女人承担的，胎儿是在女人肚子里孕育的，那因此就可以得出以下结论：一个女人生的孩子，那她就不折不扣的、百分之百的是她自己的孩子，但这孩子不一定是他老公的，所以由于女人和男人的生理结构的差异，生的孩子肯定是她自己的孩子。这件事情必然得出下面的理论推论：就是我们有四个老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用我刚才的理论分析，你分析后可以发现这四个老人不一样，你仔细分析后可以发现，只有外婆是我们的亲外婆，另外三个都可能半道出错的，爷爷出错的概率是最高的，外公跟奶奶也容易错，但概率比爷爷低一倍。

这讲这段话的意义在于女人传血统，妈妈传女儿、再传女儿……这样的血统怎样都出不了错，所以在上古时期，人类是群居，是群婚，群婚就意味着没有家的概念。学者们就在研究为什么是群婚，因为那时候是母系氏族社会，是传女人血统的，它不需要家，因为那时候的孩子都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后来进入父系社会，要开始传承男性血统了，也就是男性在传宗接代上有天然的弱势，只有专属、控制、独占，才能确认孩子的属性是他的。为了实现这种专属性，必须建立社会结构来确定这种传承，就是以对偶婚为基础的一夫一妻或者一夫多妻的结构，这个结构是家，家是男权社会的产物，是传承男人血统的必须。家是男权社会的产物，父系文明的产物，男人为了传承血统而建立了家的社会结构。家有什么特点？家的社会结构的最大特点是出现了唯一性，其实男权社会就是家国同构，在思想意识形态上，比如说宗教，在西方就产生了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这三个宗教一脉相承，可是这三个宗教有一个鲜明的特点，相信这个世界是有一个神，所以他们叫一神论宗教。一神论宗教是父系社会的产物，我们一直逃脱不了一神论的牢笼。我们骨子里想找世界唯一性的理解，是典型的父系文明的产物。

所以我今天的课就是想回顾西方革命走过的历程，从西方人坚定不移的相信世界的唯一性、普适性、必然性，走到现在的后现代主义，开始对我们心中的唯一性开始解构了。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实际上更严重的解构了我们心中的唯一性，因为信息化的时代首先给每一个人几乎平等的表达自己思想的权力，这权力是平等的。过去只能是我看报纸，而报纸不能看我，电视上只能我看它，它不能看我，而现在网络是谁都可以使用了，你用父系思想观点看就乱了，但用母系思想观点看那是多元世界，我们今天开始要从心底里领受多元世界。而信息文化所带来的这种后现代主义的母系文明思想的最大特征就是心中没有这个唯一性，我们要解构这唯一性，尽量淡化。如果我们在将来的时间不能淡化我们心中对唯一性的渴望，那我们以后的生活将会痛苦很多，因为这个社会越来越不接受唯一性了，这个社会变得越来越多元性了，这是时代的趋势。我今天说这些是说明，社会在今天正在经历着巨大的社会文明转型，而这个转型在我理解就是对母系文明的回归，所以母系文明的回归并不意味着都是女人当总统，而在于母系文明的思想，在于多元主义。宽容在未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词汇，我的落脚点就是没有唯一性。

我今天的课程只是给大家提供未来世界的一种可能性，在社会上有各种各样的思想观点，我对于与我不一样的观点要表个态，我要努力坚守着我的理解，因为只有差异才有价值，我要给大家留出可思想的余地。我不是知识的灌输，而是思想的启迪，对我的课最好的评价就是解构，我喜欢颠覆这个词，其实这就是解构，打破我们心中所固有的思想，因为只有打破固有的结构，才能自由的思想，只有自由的思想，才会真的意味着你有思想。如果我们几十年持着一个固有的框架，打不开我们的心结，那么我们不可能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我们中国这个时代最需要的是思想的自由，但是对于与我观点不一样的，我心中还是充满着无限的敬意和无限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