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辉 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文化研究所教授、三智道商国学院特聘教授

关于庄子的思想体系，我主要从庄子生平、庄子的政治思想和哲学思想三个方面来展开讲述：

一、庄子生平

关于庄子的生平，留下的史料也很少，我们只能根据有限的资料，大概地介绍一下庄子的生平情况。

庄子名周，为战国时代宋国蒙城（今河南省商丘县）人。关于他的确切生卒年月，已不可考，大约与孟子基本同时。

据《史记》记载，庄子早年曾在漆园当过一般官员(一说为地名；一说漆园吏为负责管理漆树园的官员），时间大概不会太久，他就辞去了这一职务，从此就再也没有关于庄子入仕的记载。

庄子一生都过着贫困的生活，据《庄子》记载，他为了维持生计曾向河监侯借过粮食，结果还受到河监侯的婉言拒绝。他去见魏王的时候，穿的是打满补丁的粗布衣，鞋带也是断了以后又接上去的。庄子虽然贫穷，但他从来也不愿意为了富贵而役使自己的身心，也从来没有放弃学术研究。

到了晚年，研究学术的庄子的名声越来越大，楚威王就派使者带着重金前去看望他，并请他到楚国去当相国（相当于后来的丞相），但庄子却笑着对使者说：

千金（20或24两黄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单单）不见郊祭（在郊外祭天）之牺牛（祭祖的猪、牛、羊。经过层层选拔，个子匀称，健康，最好是红色。）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披上绣花毯子），以入大庙。当是时（在这个时候），虽欲为孤豚（可怜巴巴、没爹没妈的小猪），岂可得乎？（那还能做得到吗？现在你们在选拔中选我当宰相，一旦在政治斗争中需要我做牺牲的时候，即使我想回去做可怜巴巴的老百姓也不能了。所以他拒绝当官，就是为了保命。后人感叹，他是一个先觉者：当官危险重重。还有一些人后觉：李斯。他协助秦始皇统一中国，制定了许多如度量衡、郡县制等制度，后为宰相。秦始皇去世后，他和赵高（臭名昭著的太监，指鹿为马）勾结，杀掉了秦始皇的长子扶苏（仁义之人），立胡亥为帝，即秦二世。秦始皇给自己立的号为始皇帝，他的儿子继位为二世，以此类推。后李斯和赵高政见不一，发生矛盾，赵高诬陷李斯谋反，谋反是大罪，所以李斯被监禁监牢。他们都知道，李斯作为高官，定罪之前皇帝肯定要派使者前来审问。于是赵高派心腹多次假扮使者前去提审李斯。李斯不知真假，每次都在假使者面前大叫冤屈，但越叫越挨打。李斯心里明白了：这是皇帝故意不让自己活啊！后来李斯被定罪诛三族，行刑那一天，皇帝心想李斯不可能谋反啊，于是再次派使者前去问话。李斯想想前几次的遭遇，心想说真话挨打，那就说假话吧，于是承认自己有谋反之心，却招来杀身之祸。事后皇帝对赵高说幸好有你啊，不然就让李斯得逞了。其实他不知道是赵高出卖了他。三族：自己父亲本家这一族、母亲一族、妻子一族。李斯受五种刑罚而死：笞刑，斩左右肢、割鼻子、砍碎。但他真正死于腰斩，从腰上砍开。腰斩最后出现在明朝。有一次举行科举考试，有一个主考官的妾收考生贿赂，泄露了考题，后经查出，主考官被判腰斩。从腰砍后，他的上半身不会死，于是他用手蘸着腰上流出的血，在刑场上写下了七个“惨”字，皇帝觉得太残忍了，于是废除了腰斩。李斯赴刑场时，他的第二个儿子跟在他的后面（他的大儿子已死）。李斯回头对他说，非常希望能和他一起回河南老家上蔡，每天牵着黄狗散散步、打打猎，即想回家当小老百姓，但现在已经做不到了。所以他觉悟得太晚了。现在社会中，湖南的一个省委书记胡长清，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当上副省长后作威作福。落马后，每见到记者就磕头作揖，希望他们能为其说说好话，据说他写得一手好字，留下他还可以给国家多写几幅字。湖南郴州地委去年几乎被一锅端了。纪委书记被捉后非常老实，所有贪赃的东西全归还了。他是农村出身，他对领导说：我什么官也不当了，什么权也不要了，我就想回家当一个老百姓，但已经不可能了，后被判死缓。）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史记·老子韩非列传》）

庄子拒绝出仕的理由是充分的，态度是鲜明的，楚国的使者只好空手而返。类似的记载，也见于《庄子》书中。

二、老庄思想

1. 政治理想

在政治观方面，老子与庄子（相差一百多年）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反对当时的社会政治，向往质朴宁静的远古时代。庄子在《人间世》中说：“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庄子把人类社会分为三等——有道社会、无道社会和当今社会。在有道的社会里，圣人可以成就自己的事业；在无道的社会里，圣人还可以顺利地生活下去；而在当今社会里，圣人生活得战战兢兢，一不小心就会受到迫害，更不用说一般的百姓了。由此可见，庄子对当时社会的厌恶程度。

因此，老庄特别向往远古时代的生活，提出了著名的“小国寡民”主张：

小国寡民（美好的社会国家小，人口少。先秦时人口不足两千万，当时思想家开始争论人多好还是人少好。一派以道家、法家为代表，认为人太多了。韩非在《韩非子》一书中，将社会动荡不安的原因归咎在人多的缘故上。原始社会安定，是因为自然界能给人们提供足够的毛皮、野果之类的。现在社会人太多，假如一个男人生五个儿子，每个儿子生五个儿子，当爷爷的还没有死，孙子已经出生了，人口膨胀太快，自然界满足不了人们的需求，所以出现了争夺，社会动荡不安。另一派以儒家和墨家为代表，认为人多了就能开垦更多的土地，国家就富强了。《墨子》中提出为增加人口数量，可以提倡早婚，女子15 岁、男子20 岁必须结婚，否则交双倍人头税。如果一对夫妇提前结婚十年，可为国家多生2~3 个孩子，那样人口就繁衍了），使有什佰（十百，形容多）之器而不用（没有战乱，所以不用），使人重死（看重死亡，珍惜生命）而不远徙（此话影响中国几千年，从先秦一直到改革开放，即“安土重迁”，用户口将人们固定在一个地方。原因有二：第一，有利于征收人头税；第二，有利于社会安定。流民不好管理）。虽有舟舆（车），无所（没有必要）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没有必要摆出来）。使民复结绳而用之（在美好的社会里，不要文字，而是恢复到让老百姓用结绳的方法记事。老百姓在家门前最显眼的地方系上一根绳，有大事则打一个大结，小事打小结。许多人持否定态度，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地认同了。古代有一个文人叫韩愈，他说一个瓜不出问题，不会长虫子，长虫子说明瓜有问题了。现在我们的地球就像这个瓜，它出问题了，所以长出了我们这样的虫子来。瓜和虫子最后将同归于尽。地球与人的关系也如此。再从幸福感来讲，科学技术的提高与幸福指数的提高不是等同的。现代的科技发达是老庄时代的千万倍，但幸福感绝对不是他们的千万倍。事实上，我们的幸福感赶不上老庄，庄子看待社会是灰色的，认为坏到了极点，他和佛教认为人们的生活就是活受罪。一月三十天，能开口而笑的大概只有四五天，剩下的二十几天都在辛勤地工作、发愁、生病等等，所以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受罪。但现代人绝对没有四五天的时间能无忧无虑，基本上没有一天休息时间，我们的幸福指数远不及他们，我们两千多年的研究和学习，图的是什么？城里人和乡下人相比，他们收入高，享受更多的现代科技，但80% 不满意现在的生活，40%明确提出希望像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三餐按时吃。科技发达了，人们富裕了，但却背上了沉重的物质文明的包袱，在艰难爬行。现在的人要当一个正常人越来越难。我小时候从不知学习的重要性，整天只知道玩，上小学时我自己就感觉书包里很不像话，只有薄薄的语文书、数学书。但现在的小孩已经没有童年。现在人一生下来就参与了竞争，甚至还没有影儿的时候已经参与了。西方统计了一组数据，说11月份出生的孩子最聪明，成功的可能性最大，于是年轻的夫妇都考虑将孩子生在11月份，所以人在还没有时已经参与了竞争。现在年轻夫妇为怀孕要做许多准备工作，丈夫要提前许久戒烟戒酒。其中胎教是重要的一项。据说现在有许多小孩一生下来就听不见，原来为了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懂音乐、英语等，年轻的孕妇把随声听放在肚子上。医生说小孩的耳膜非常薄，年轻的妈妈掌握不了音量，把小孩的耳膜震穿了。所以医生告诫说胎教是正确的，也是必要的，但要注意两个事项：第一，注意音量的大小；第二，注意音源与肚子保持一定的距离，让声音有一个回旋的余地。一旦生下来，所费的心思相信大家体会得比我深。如果按照老子说的生活，可能我们的生命会延长，这是对他说的反科技的评价）。甘其食，美其服（吃好的食物、穿漂亮的衣服），安其居，乐其俗（让他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要去干涉他。针对这两句话，北京有两位教授发表文章说老子不是说让老百姓真的吃好穿好，而是通过愚民教育，让他们感觉自己吃得好、穿得好。通过学《道德经》，我们知道绝对不对。《道德经》有许多章节表明：老子不是说不发展生产，而是提倡适可而止。到了一定的程度要停止，标准就是：吃饱穿好。在一定程度上说这是对的，如果只为吃好穿好，花不了我们许多精力，我们主要把精力花在了享受上。但我们的享受与我们的付出、与大自然的付出是不对等的。有时得不偿失），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两个国家相隔很近，鸡狗的叫声都互相能听到。这几句掐断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历来受到了人们的批判。但老子提出的原因有两个：第一，避免战乱。先秦时诸侯国很多，他们每年都要打仗，有时只是为了一些小事。《史记》记载，先秦时有两个大国，一个是楚国（地处湖南、湖北）、一个是吴国（地处江浙一带），两国相邻。有一次，楚国一个小女孩去采桑叶（以前有养蚕的习惯），在吴国的领地上多采了一篮子桑叶，结果被吴国的这家人打了一顿。女孩回家后就哭诉，于是家人像类似于现在的村长告状，村长便组织一村的人把吴国的这家人打了。这家人不服气，心想你不光偷了我的桑叶还打我，于是向类似于现在的乡长告了状，乡长便为这户人家出气，组织一乡的人把这一村的人打了。这边更不服气，就告到县里，县里又组织人把这一乡里的人打了，最后演变成了两个国家的战争。结果是楚国打输了，最后决定迁都。迁都对一个国家来说是一件大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么做的，可见当时战争的规模还是比较大的，而它却是一篮子桑叶引起的。所以不交往就可以避免摩擦。第二，避免攀比。人们的幸福感、满足感实际上是通过攀比来获取的。举个例子，六十年代，国家饿死了那么多人，如果我有馒头吃，那是最幸福、最满足的。但现在如果让我只吃馒头，那我肯定是最恼火的。所以只要有攀比，就有竞争，有竞争就有挤压，日子都不好过。所以现在的社会竞争很激烈，但我教育我的子女和学生还是要积极参与竞争，因为如果不竞争就会被淘汰。我一天这么忙碌，一方面是喜欢学习；另一方面也是有竞争意识。我的爷爷是一个典型的农民，他说他最喜欢生活在清朝末年。那时他们农村根本看不到一个当官的。有一次听说要交稅：二十几斤高粱。于是他们背着去交，结果从村头找到村尾也没有看见收税的，只能背回家，走到半道上累了，就把高粱倒掉了。那时家家的粮食很多，装现在说的芝麻油（最好的食用油）用的是几个大水缸。每年劳动一个多月时间，其余时间就晒晒太阳。现在我每天晚上回家都要看看电视，不看就好像缺少了什么。但我小时候家里没电视时，常常是听外婆讲星星的故事，但那种场面远比现在温馨得多，从来不知没有电视会怎么样。所以如果没有现在的文明，我们的生活会轻松很多。所以国家小就不交往、不攀比，一交往就出事。交往是如何破坏幸福感的呢？有一个寓言故事叫“井底之蛙”。它最早出现在《庄子》里，叫“坎井之蛙”。坎井是农村很小很浅的井，有一次这里来了一个东海之鳖，坎井里的青蛙就对它说：“我认为我的人生是最幸福的。我有时高兴了，可以到井边蹦几下，蹦累了我又可以回到井里面，躺在青砖的豁口上（以前井用青砖砌的，年代久后磨损，青蛙可以当靠背）休息休息；有时还可以在水面上游游泳，井水刚好托着我的下巴，感觉好极了；而有时我还可以在泥巴里散散步，松软的泥巴刚好盖住我的脚背，那种感觉很不错。回头看看螃蟹和蝌蚪，没有一个能这么幸福的。您这次好不容易来了，能不能下来参观一下我的好日子？东海之鳖答应了。大家都知道，东海之鳖的个儿太大了，刚伸进一只腿就被卡住了。于是退回来向青蛙描述东海的生活：那里用一千里的距离不足以描绘东海的辽阔；一千丈的高度不足以形容东海的深度；连续下十年的暴雨，那里的水面不会增加一点点，连续八年干旱，那里的水也不会减少一点点。坎井之蛙一听世界上还有这么大一块地，一下子就怅然若失了。后来人们对坎井之蛙都持批判态度，说他目光短浅。后来再读《庄子》时，我换了一个角度去思考这个故事，领悟了，其实有时幸福与不幸福只是我们的感受，你觉得幸福就幸福，觉得快乐就快乐，它与金钱、地位无关。香港著名的演员张国荣，那么有名有钱，但却因郁闷而跳楼。所以幸福是一种感觉。想到这儿我不禁就责怪起东海之鳖来，他不应该告诉坎井之蛙他的东海生活，从而破坏了青蛙的幸福感。坎井之蛙如果没遇到它，那它的生活将非常圆满。去年国家报道，西藏唯一一个不通公路的地方打通了，我却惋惜，唯一一块干净之地也被污染了。这就是他认为不相交往的原因。最美好的社会里，不仅人与人之间可以和谐、平等相处，人与鸟兽虫鱼也可以这样。如果人愿意，可以和野兽玩耍；可以爬到树上看鸟是怎样在鸟巢里生活的，而鸟一点也不感到惊慌。这种理想其实通过人们的努力完全可以达到。人与自然产生竞争，责任完全在人，只要人不伤害鸟兽，鸟兽一般不会伤害人。宋朝一个文人记载下来一件事：宋朝的一个军队进攻一个少数民族（今甘肃），这个民族吃动物野兽，不吃鱼，所以鱼见人不跑；而宋人要吃鱼，去捉鱼时非常容易，犹如在地上捡落叶。但十天之后，鱼见人就开始跑了，因为它知道现在人会伤害它。现在和平鸽、鸟林里的鸟都不怕人，因为它知道人不去伤害它。这对人生有许多启发意义：人生有幸福的地方，也有痛苦的地方。如果你老想幸福的事，那你就很幸福；老想痛苦的事，那就很痛苦。我们身边的老人就有两种：一种回顾一生时，老想自己得意的事，所以他过得很充实；而有些却老在想这一生有哪些事做砸了，有哪些人还对不起他，所以心境就很凄苦。一定要会看人生。

还有一个例子，出自先秦《列子》这本书，说明片面看问题的人生启示：孔子游于太山（山东泰山），见荣启期（年龄大的一个老者）行乎郕之野，鹿裘（鹿皮，以前人少野兽多，没衣服穿，就打一头野兽，剥下皮晒干，当衣服穿）带索（系一个麻绳做腰带），鼓琴而歌（一边走一边唱歌）。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人是最贵重的）。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在中国古代，生产靠体力，男子力气大，故尊贵。但现在这种情况在逆转，女子的地位越来越高，跨着两个时代的人就能感受到这种差距越来越大。举几个征兆：二三十年前，我拿到了硕士学位，这在当时是很稀少的，学校分给了我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而许多老师包括年龄稍大的老师都住在一个筒子楼里，没有厨房、厕所。有一天中午我到楼里去找一个年轻教师，走上楼一看，掌勺的清一色是男性。我心里直嘀咕：世道说变就变了。在家里男子处理家务事的情况越来越明显。我妹妹比我小十几岁，如果她到我家玩，肯定是我陪他，我妻子下厨。但她结婚了以后我第一次到她家，却是我妹夫下厨，妹妹陪我聊天。看着妹夫一个人忙上忙下，我批评妹妹说，你一个女的怎么不去做饭啊？况且今天是我来了，你更应该下厨。结果妹妹说我是老观点了，妹夫喜欢做饭。当时我无言以对，现在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女孩子找对象，除了其他条件优秀之外，还必须考验他的厨艺。第二个征兆：七八年，我上中文系，那时全班四十几个人，三个女同学，学习成绩中等偏下。现在大学的中文系，女生占到了70%；中国政法大学、复旦大学入校比例女生超过了男生；去年湖南大学全校的女生占了75%；现在大学里拿奖学金的75%是女生；理工科的女生比例也逐年在增加；湖南大学中文系本科有七八个班，四年成绩累加前二十几名可以保研。但现在保研的清一色是女生，男生一个也没有。如此下去，以后见到的老师都会是女性了。以前带研究生的老师认为女生考试考得好，但论文写得不好；好多年前这种情况就改变了，女生不仅考得好，论文也写得很好了。教育决定一个人的命运，长此以往，男生会越来越衰。征兆三：每当看法制节目时，我都不禁会感慨，以前有几个职业绝对与女性是不相关的：掏包的、强奸犯、撬车的……但现在越来越多。有一次我看到审问一个女的，她大概二十七八，非常苗条，她站在正中间接受审问，两边的彪形大汉居然都是她的马仔，女生真的是在各个方面都越来越强势。曾经我看到国际新闻，说20万年以后世界上将不会有男性。现在高考女孩子也占压倒优势，国家已经引起了重视。厦门大学一教授发言说：肯定是我们高考题出了问题，女孩子语言天赋较强，而高考试卷里语言的分数占的比例较大：英语和语文都是语言方面的，所以需要调整一下。但这也不构成理由，很早以前我们也是这样的高考试题，那时就是男生占压倒优势！男生衰是一种趋势。现在有人写书《拯救男孩》，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男生当家了几千年，把我们的地球搞成了什么样？自然破坏得像什么样？人类除了中间几百年，其余时间年年打仗，希望女性当家后能将这些情况改变。）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一生下来就夭折）、不免襁褓（包小孩子的褥子）者，吾既己行年九十矣（以前我认为人生在世唯一可怕的事情就是衰老。年轻时跌倒了爬起来再奋斗就是，七老八十跌倒了就爬不起来了，起来了老天爷也不会再给你奋斗的机会了。古人也是这么看的，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写了大量的诗歌来哀叹自己老了，后来他把所有镜子都送人了，再也不想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白头发了。但有一次他写了一首高兴的诗，原来昨晚他听到了一个妻子在哭丈夫，那丈夫才二十几岁；今天早上他又听到了一个母亲在哭儿子，儿子才十几岁。他突然高兴了，通过比较，他很庆幸自己活了四十几岁。清朝时一个文人写了一篇文章，里面有几句话这样说的：人不应该为自己的衰老而悲哀，而应感到庆幸，人世间有很多很多人想老还老不了。绕着岳麓山有3所著名大学: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大学、中南大学，总共有十几万学生住在那里，每年都有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在这里出问题。有一年我还在湖南大学文学院时，一年死了3 个年轻的学生。除了一个男孩子由于夏天天热，在窗台上乘凉的时候掉到山下意外死亡之外，还有一个男孩和女孩是因为情感问题跳了江。那个女孩是我的学生，长得非常漂亮，也非常优秀，中文系晚会她都是歌舞的领队，诗歌散文写得也非常好，但就因为情感问题跳了江。）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终也，处常得终，当何忧哉？”孔子曰：“善乎！能自宽者也。”（荣启期就是一个很会看待人生的人，我替他总结了一下：乐观：我不仅有幸成为一个人，而且还有幸成为了一个男人，我不仅有幸成为了一个男人，而且我还有幸成为了一个长寿的男人。而悲观的人则会这样去想：我不仅不幸成为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是一个贫穷的普通人，我不仅是一个贫穷的普通人，而且还是一个快要死的、贫穷的普通人。不会看人生的人在我们的身边非常多。我有一个女学生，长得很漂亮，被作为公派留学生出国深造，公派的待遇很好，希望他们在国外能过上体面的生活，他们的路费、学费、生活费学校全包了，他们不用打工挣钱，每年还能留几万元。她找了一个理工科的男朋友，也非常优秀，现在读博士后。结果出国后她发回来的电子邮件，还老是在为一些小事情郁闷啊、悲哀啊。我当时就回了一封信骂她太不应该了，人生在世两件大事：一是事业，一是家庭。论事业她是第一个出去留学的，论家庭她找了一个理想的男朋友，这重要的两部分他都占了，她还在为一些小事伤心，太不应该了。多看人生幸福的一面，心态就会好很多。）

2. 具体的政治措施

老庄的具体政治主张主要特点就是顺应自然，无为而治。“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顺物而为。用今天的话讲，就是顺应客观需要（客观规律）办事，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不要人为地干涉它。

A. 做到了清静无为，什么事情都能办好。（要按客观规律办事，必须认识客观规律，要认识客观规律，必须保持心态的清净，不要有欲望。有了杂念和欲望，是看不清客观规律的，所以清净是一种心态，无为是一种外在行为。）

B. 做到了清静无为，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去做。也就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社会需要人去当官了，那就高高兴兴地去当官；有一天不需要当官的了，就高高兴兴地回家当老百姓，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承担的。人生有理想有抱负，那是对的，但有时我们个人的力量太渺小，客观力量太强大，有时我们奋斗了一辈子也实现不了愿望，就要以一个客观的心态来面对。我常常在高校里告诫学生，人生中有许多事很无聊，其中有一个就是单相思。再举一个正面的例子，邓小平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划为走资派，但表现一直很好。叫他当总理就当总理，后来派到江西做一个小官，就安安稳稳地做小官，后来毛主席又叫他回去当副总理，后来没几天又让他当老百姓，他又去了，三起三落。如果邓小平不如此做，中国的改革可能推迟二三十年。）

C. 表面讲清静无为，但什么事情都干。类似于后人说的“假道学”。（目前没有任何一个文人持这个观点。）

3. 仁义礼智观

    老庄都反对假仁义，仁义不是一种利益的交换。带着私利目的去帮助他人，已经不是纯正的“仁”了，而是阴谋家玩弄阴谋的工具。庄子举了一个典型的例子：先秦时姜子牙协助周武王，周武王把他封在齐，到了战国时期齐国的君主变为了田姓。田晨子本是姜家的一个大臣，他就是靠假仁义起家，最后取代了姜姓君主。田晨子祖孙三代人收揽齐国的民心，老百姓向他们借粮食，大斗借出，小斗归还。经过三代，老百姓都支持这个家族，最后他们就杀了姜姓取而代之。古代另一个靠假仁义起家的就是王莽：王莽在一篇文章中说他就是田晨子的后代。王莽的父亲去世得早，他对叔叔非常孝顺，叔叔生病后他连续一个月没有脱衣服，日夜地照顾。后来他当了一个高官时，他的二儿子把一个奴隶杀了，他为了表示公平，坚决逼自己的儿子自杀抵命。他经常把自己的俸禄拿出来救济周围的老百姓，老百姓称他为圣人，他有了权势之后就把西汉的君主推下去了。他们反对的不是真正的仁义，是假仁假义和带功利目的的仁义。（他们提倡大仁大义，认为人刚刚生下来时是最完美的，越是偏僻的地方，民风越淳朴，你有了什么困难，他会无私地帮助你；而到城郊地区，也会帮助你，但首先讲的是钱。一少数民族学生告诉我，汉族与他们的最大差别在于汉族人太狡猾。所谓“大仁”就是别人有困难了, 无偿地去帮助他。举个例子：人性中有美好的因素，这是古今中外都认同的。希腊有一个人做了一个实验：让一个成年人去拿一个东西，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够不着。然后他把一个从未受过世俗教育的两三岁的小孩放在旁边，观察他的反应。当小孩看见大人够不着的时候，主动上前将这个东西往前推了推，让他能拿着。这就证明了人性中有天生的助人为乐的品质，这就是发自天性的“大仁”。大人中也有“仁”的影子，路上看见一个乞丐，给他几元钱，我们心里是绝对没有想让他回报什么的。）庄子还反对虚假的“礼”。这对佛教的影响也很大。唐朝晚年已经开始衰落了，河北一带土皇帝非常多。河北赵州有一个从谂禅师，是地方上的一个高士；王廷凑是一个土皇帝，他去拜访从谂禅师的时候，从谂禅师在禅床上迎接他，这是很不礼貌的一种行为；第二天，王廷凑手下的一个军官来拜访他，他赶紧从禅床上下来迎接，弟子们就不理解了，问师傅是不是把礼节搞颠倒了，王廷凑的地位高，来了你不讲礼，躺在那儿；手下的军官地位低，他却反而下床礼貌地去接？从谂禅师说：上等人来，禅床上接；下等人来，下禅床接；末等人来，三门外接。（上中下指的是思想境界的上中下。思想境界高的人看破了世俗，所以他不会责怪；素质一般的人来了，我就要稍微尊重他一点；素质越差我对他就越尊重。）《论语》中说，对于那些君子，不管你怎么恨他，他都是君子，他用来对付你的手段都是正当的；对待小人就不能太恨了，因为小人在报复你的时候是不择手段的，所以越是小人我们越要尊重。

4.“权”的思想

这里的权不是指权利，而是权变，即在不违背基本原则的前提下所做的灵活变动。关于“权”的思想，可以说是源远流长。《庄子》认为只有圣人才懂得“权”；《老子》虽然没有提到“权”的思想，但据《文子·道德》记载（文子即老子的弟子），老子已经谈论过“权”的问题：

老子曰：“上言者，下用也。下言者，上用也。上言者，常用也，下言者，权用也。唯圣人为能知权。言而必信，期而必当，天下之高行。直而证父，信而死女，孰能贵之？故圣人论事之曲直，与之屈伸，无常仪表，祝则名君，溺则捽父，势使然也。夫权者，圣人所以独见。夫先迕而后合者之谓权，先合而后迕者不知权。不知权者，善反丑矣。”

老子认为：下级服从上级，这是常法；而上级服从下级，这是特定情况下的一时权变。(上级服从了下级，有时还得到了好处。春秋时有一个国家发生了政治动乱，其中有一个大贵族在斗争中失败了，带着一个仆人逃向国外。在出关时通缉令已经下到此处，大贵族平时养尊处优，长得很富贵，所以关卡人员怀疑他就是逃亡的人，老是盘问他，不让他过去。正在这个危机关头，他的仆人抡起马鞭朝他身上摔了好几鞭子，然后骂他主人说，人家在通缉贵族，与你何干？你为什么磨磨蹭蹭地不赶紧过去？守关的人一看这人还挨打，而且打他的人还不像样子，肯定不是他们要找的贵族，于是放他们过去了。所以在特殊情况下，可以灵活变通。) 讲究信用，这是高尚的行为，是受人们赞扬的，但儿子站出来证明父亲有罪。（古代有人在情与法之间找了妥协的方法：《史记》中记载了一个故事：楚国有一个宰相，一次带着人出门，走到半道上听见有人在喊抓杀人犯，他派部下去追，带回来一看是他的父亲，他非常为难：一方面，父亲杀人就该偿命，放了父亲自己就犯了法；另一方面，杀父亲自己就犯了不孝的罪。但他最后放了父亲，并向楚王如实汇报了这件事并请求说让自己顶父亲的死罪。楚王说你今天已经派人去追杀人犯了，只是没有追上，没追上就没有犯错。这是替他开脱。但这个宰相没有接受楚王的好意，最后自杀了。但大多数人找不到妥协的方法，最后都站到了“情”的一方。孔子说过了一句很有名的话：“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我认为能够找到一个妥协的方法是最好的，找不到的话我赞同古人的做法，亲情是最重要的。如果连亲情都没有，活着也是白活了。现在普法教育破坏了这种亲情，父子之间、夫妻之间、兄弟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对簿公堂，真是为他们感到悲哀！有时看到有人掏钱给犯了罪的亲人寻找避难所，最后两人都坐了牢，我不禁感叹，即使坐牢心里也坦荡啊！）尾生高为了等候一个女子而宁愿淹死在桥下。（尾声高，先秦的一个读书人，非常讲信用。有一次他与一个女孩约会，地点在一个干涸的小河桥下。尾声高很早就到了约定的地点，女孩子却迟迟未见，然而上游开始涨水了，他可以站到桥上去等，但他一想，我们约好是在桥下见的啊，我不能不守信用，于是继续站在桥下。最后尾声高抱着桥墩淹死在桥下。尾声高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事，但却名垂青史，历朝历代都把他作为守信用的典范。）这样的信用又怎么值得提倡呢？所以圣人是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相应的变化，比如在祭祀神灵时可以直呼君主的姓名，当父亲落入水中时可以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拉上来。老子的这一“权变”思想，对儒家产生了直接影响。《论语·子罕》记载：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孔子把一个人的学习、修养分为四个阶段——学、适道、立、权。这四个阶段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学习——掌握知识和学到为人的原则——按照掌握的知识和原则做事——在不违背基本原则的前提下灵活变通。可见，孔子把“权”看作学习的最高境界，这与老子的“唯圣人为能知权”的思想是一致的。但孔子对“权”没有作详细的解释，而孟子对此有一个生动的说明。《孟子·离娄上》记载：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古代公子小姐交接东西采取两种方式：第一，让第三者转交；第二，一人把东西先放下离开，另一人再来拿。）孟子曰：“礼也。”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嫂子在河里快要淹死了，做弟弟的可不可以用手去拉她？）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嫂子淹着了弟弟不拉，那是狼豺，嫂子落水伸手与援救是权变。）

“男女授受不亲”是大的原则，能够坚持这一原则就是“礼”；但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男女又必须“亲”，这就是“权”。这种权变行为在人们的生活中十分重要，大的原则是必须的，但社会生活是那样地丰富，几条大的原则根本无法应付复杂的现实生活，因此在不违背大原则的情况下，对所遇事件进行灵活处理，就显得非常重要。（有一年东海发生了海啸，海水倒流，长江两岸的人都受了灾，于是都逃难。有一个女孩子跑得慢，眼看海水就要淹过她的胸口了，一个陌生男子伸手把她拉了出来。但是女孩非常接受不了，觉得自己保守了几十年的贞操被这个男子玷污了，于是抽出菜刀当场就把被拉的胳膊砍掉了。但肉体玷污解决了，精神玷污却还在，最后女孩跳江自杀了。）

关于运用“权”的故事，我们举两例：

第一例：《说苑》：“子（曾参）芸瓜而误斩其根，曾皙（性格不好，脾气暴躁）怒，援大杖击之，曾子仆地（用一个大棍子将曾子打倒在地）；有顷苏，蹶然而起，进曰：“曩者参得罪于大人，大人用力教参，得无疾乎！”（慰问父亲是否闪着手了？）退屏鼓琴而歌，欲令曾皙听其歌声，令知其平也（在父亲听得到的地方弹琴唱歌，从精神上安慰父亲，间接告诉父亲，虽然今天被他打得很厉害，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孔子说孝是第一位的，选人才就要从孝子里面选。在家孝敬父母，出来做官才能效忠朝廷。）孔子闻之，告门人曰：“参来勿内也！”（孔子很生气，教弟子们说，曾参来了后把门关上，不让他进来。）曾子自以无罪，使人谢孔子，孔子曰：“……小棰则待，大棰则走，以逃暴怒也。今子委身以待暴怒，立体而不去，杀身以陷父，不义不孝，孰是大乎？汝非天子之民邪？杀天子之民罪奚如？”（父母用棍来打你时，你先要看看他拿的棍，如果是小棍，你就要接受，不能跑，小棍只能把你打疼，不会打坏；但如果是大棍，你必须逃，不逃则不孝，因为父亲正在气头上，一棍打下来有可能把你打残或打坏，你死了，会给父亲带来两个后遗症：一、留下不慈的骂名；二、你父亲把国家的公民打死了，是要坐牢的。所以，自己权衡度的问题就是权变。）

第二例：《史记》：“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有一次孔子带着弟子到卫国，经过蒲时，被扣押了下来，他们担心孔子到卫国后对他们会不利。）……谓孔子曰：“苟毋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蒲人对孔子说只要他们不到卫国去就放了他们，并要求在神的面前签订盟约。）孔子遂適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刚签订了盟约就背弃了，这样行吗？）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这次盟约不是我心甘情愿签的，而是在胁迫下签的，这种盟约神也不会听的。）

5. 守柔（三家都赞成）

    《老子》第四十章说：“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儒、道、佛三家都讲究柔，佛教提出从此岸到幸福的彼岸有六种方法，其中一种就是守柔、忍辱。三十六章：“柔弱胜刚强。”关于守柔的思想，庄子认为是道家处世思想的四项核心之一。其实守柔并不是老子本人的发明，应该是在传说的时代：老子的老师叫长枞，史书记载长枞临死时，老子去看望他时说：“老师，您马上就要离开人间了，在离开人间之前，思想原则教育方面我什么没有？”长枞说有三件事：第一件事，长枞说：“我们路过故乡的时候，一定要下车，走过去。不要坐车，下车走过去是种尊重，坐车过去不尊重，你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吗？”老子说：“我懂，这是要求我们不忘故乡。”从字面的意思就是不忘记故乡，其实内涵比较丰富，比如说不要忘记历史等。长枞说：“你说得非常的对。”接着就教育他第二件事：他对老子说：“我们路过古树的时候，我们一定要趋，懂得什么道理吗？”（即小步快跑或小步快走，就是步子迈得很小，但是节奏很快，这是最尊重人的走法。）老子说：“我懂，这是要求我们要敬老。”接着讲第三件事，长枞把嘴张开，问老子说：“你看我的舌头在不在？”孔子说：“你舌头完好，保存很完好。”再问：“你看我的牙齿在不在？”他说：“你的牙齿都掉光了，一颗都不在。”长枞就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吗？”老子说：“我懂，舌头之所以到现在保存完好，是因为它柔，牙齿之所以掉光，是因为它刚。”这就得出柔弱胜刚强的结论，道家特别尊重这个处事原则。儒释道三家都是提倡柔，反刚强。

三、老庄的哲学思想

哲学思想中，我们先讲清第一个问题：老庄思想中道和德这两个概念的含义，以及这二者之间的关系。这是老庄思想里非常重要的概念，讲清楚了，我们就明白老子为什么又叫《道德经》，我们遇到了道和德，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我们现在讲的道德，是古人道德里面讲的很小的一部分。古代讲的道德无所不包，两个字是分开的，现在一个字一个字地讲清楚。“道”——最原始的意义就是道路，一直到现在我们都还在用这个涵义。我们从某一个地方出发到另外一个地方，要想达到目的地，必须要走过一条道，否则就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地。同样道理，人生在世要想办好每一件事情：比如要生存，要干一番事业，你必须遵照每一条规律，每一条原则，否则就生存不了。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要想生存，你必须吃饭。但中国古代没有这些规律、原则，怎么办呢？ 古人就把道路的道拿过来，代表规律、原则，规律是客观存在的，不管我们认不认识，都不影响规律的存在。咱们这些从人上小学到大学，就是学规律，即学道的。但人生有限、精力有限，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的规律都学来，我们只能学其中一部分。比如说进高校后，要么学经济，要么学建筑，或者学文学创作，而且这一门里头的规律都学不完，只能学其中一小部分。古人说你掌握了道，就掌握了德。“德者得也。”什么叫德，你得到了就叫德。我们再举个简单的例子：规律是客观存在的，像长江的水一样，认识不认识都存在。那我们就去喝长江的水，我们的肚子有限，喝这一肚子归你所有了，那就叫德，这就是道德的涵义。因为道是道家的最高境界，在道家里面是至高无上的，超过上帝，超过鬼神，连上帝也要听道的话，这就是老庄被称为道的原因。还有一个我要给大家讲清楚，因为涉及到中国传统文化。实际上不光道家讲道，儒家、佛家都讲道。咱们学过儒家，孔子讲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朝闻道，夕死可矣。”儒家也是讲道的，佛教也是讲道的。佛教最初传入是在东汉初年，比如洛阳白马寺，是中国第一座寺庙。东汉初年就已经建起来了，但整个东汉两百多年佛教没有发展起来，我们没有汉人出家，而且政府也限制他。佛教是魏晋发展起来的，当时大批汉人进入佛教，当时佛教发生了最高的佛理，也叫道。当时的僧人和尚叫道人或道士，和道教的信徒称呼是一样的。我是学道的人，学道的士，最高的也叫道。魏晋以后，因为两家混淆，到后来才分开。所以僧人不再叫道士，而是叫僧人、和尚。三家都讲道，但是三家讲的内容并不一样，这个道理非常地简单。比如现在大家都讲规矩，你说你在按规矩办事，我说我在按规矩办事，咱们两个讲的并不一样。最典型的例子：改革开放之前咱们国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我们当时读书的时候，虽然说是改革了，我们的市场经济最符合经济社会，以前也在讲经济社会，现在也在讲经济社会，讲的是不一样的。道像个空口袋一样，你也能加，我也能用，咱们讲的内容，也有一样的，也有不同的，这点也要注意。

下面讲一下《庄子》两个非常有特色的理论：一个就是精神自由，这在庄子思想里面非常突出。

他说人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就像神箭手在射程之内游荡一样，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射杀，也就是处处充满了危险。像这种感觉，我过去没有，前些年没有，最近在高校这两年我有这种感觉了。过去不出门还不会被骗，电话都打到屋里被骗，处处有危险，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面，庄子的痛苦我们可想而知。但庄子的心里很清楚，即使再痛苦，他的身体和这个人不可能离开人间，庄子就让我们的精神离开这个罪恶的人间。那如何让自己的精神离开这个罪恶的人间？庄子提出忘的概念，就是静坐而忘却社会和自然，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物我两忘。庄子大量的思想都是假借别人的嘴巴讲出来的，他假借了孔子和颜回嘴巴讲这个思想。有一次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颜回对自己的老师说：“通过最近一段的修养，我长进了。”老师就问：“你长进表现在哪个地方？”颜回说：“我通过最近的修养，我忘掉了仁义了。”我们一定要注意，这是假借儒家的人讲自己的思想，孔子表扬了他，说你做得不错，但是还不到家，你继续再修养。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对老师说：“我又长进了，这次忘掉了礼乐了。”老师又表扬他，但认为还是不到家。第三次，他跟老师说他长进了，老师说你长进在哪，他说他这次达到了坐忘。坐忘这个概念应该说是颜回或者说是庄子杜撰出来的。孔子从来没听说过，听了很吃惊，孔子问他什么叫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堕肢体是从精神上忘掉自己，忘掉肉体的存在。在先秦，耳朵听得清叫聪，眼睛看得清叫明，所谓黜聪明，就是对外界事物不听不看，不受外界的诱惑。坐忘很类似后代僧人的入禅，入定。佛教坐禅种类非常多，比如有一种坐禅，什么都不想，只想佛教的理论；还有一种坐禅，什么都不想，只想释迦牟尼佛；还有一种坐禅，什么都不想，让自己的大脑出现一种空白状态。那庄子的坐忘就类似这种坐禅，什么都不想，当然忘记忧愁、苦恼了，当然精神自由了。对生活中事情忘得越多越轻松。人做错事情为什么生气恼火，生别人的气。我自己这个事情没办好，我生自己的气。是是非在作怪，如果是非淡一分，我们的心情就会舒畅一些。关于坐忘，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老庄思想的体会会越来越深。

下面万物一齐的思想就更有特色：

所谓的万物一齐，就是取消所有一切事物的差别。在世俗人眼中，高的矮的是不一样的，长的短的是不一样的，但是庄子认为，万物没有什么区别，万物是一样的，事和非是一样的，长和短是一样的，高和矮是一样的，这就叫做万物一齐，没有差别。我们抽象地讲万物一齐，不太好懂。我们把万物一齐里面的两个主要的思想讲明白，就明白什么叫万物一齐，一个是齐是非，一个是齐生死，这个是非和生死最纠缠人。首先我们看齐是非，在世俗人眼中，事和非是不一样的，正确和错误是绝对不一样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时代，他都有自己的是非标准。但庄子认为是非是没有标准的，是就是非，非就是是，正确和错误是一样的。我们知道，建立一个新观点是非常容易的。你乱说一气都是一个新观点，但是要论证、证明这个新观点那就难了。庄子是这么论证万物一齐的：“他说如果让人长期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下，时间长了会得腰疼病，严重的我们会偏瘫和死亡，但泥鳅整天生活在泥巴里，它会不会得腰疼病？如果让人生活在树梢上，我们会战战兢兢，害怕掉下来，但猿猴整天生活在树梢上，却不会战战兢兢地怕掉下来。接着庄子反问，这三种动物，人、泥鳅和猿猴他们在选择住处的时候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没有事非，不能说我们对了，人家错了，接着又论证说：“人喜欢吃肉，鹿喜欢吃草，蜈蚣喜欢吃小蛇，猫头鹰喜欢吃老鼠，这四种动物它们在选择食品的时候，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还是没有是非之分；接着他用了第三件事来论证万物一齐。在谈恋爱结婚的时候，猴找猴，鹿找鹿，鱼找鱼。接着讲到：“毛嫱丽姬，这是先秦的两个美女，人人都觉得这两个女孩子长得都太漂亮了，任何一个男人见了这两个女人之后都非常想亲近她们。但反过来，如果鱼看到两个女人朝自己亲近过来了，就会赶紧往深水里面躲；小鸟要是看到两个美人朝自己走过来了，吓得赶紧往天上飞；小鹿要是看到两个美人朝自己走过来了，掉头就跑。接着他反问，这四种动物，猴、鹿、鱼和人，在选择配偶的时候，它们的审美观，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不能说我们的审美观对了，猴子的审美观就错了。

庄子是坚持是非一齐的，他骂我们这些明辨是非的人，不是要把是是非非搞得清清楚楚吗？骂我们这些明辨是非的人是一群蠢猴子，我们这群蠢猴子蠢到什么程度了呢？连朝三暮四与朝四暮三都不懂的一群蠢猴子。把这个故事讲明白了，就知道我们蠢到什么程度了！说有个老人喜欢养猴，猴子喜欢吃橡树的果实。开始的时候，老人让猴子吃橡食是不定量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开始给猴子定量了。有一次他跟猴说，每只猴每天早上发三颗橡食，晚上发四颗橡食，这就是叫朝三暮四。猴一听不高兴了，跳起来抗议，老人一看猴子不高兴了，赶紧改口，说如果大家对这个方法不满意的话，我们就换另一种方法：从今天开始，每只猴每天早上发四颗橡食，晚上发三颗橡食，结果猴子一听高兴了，跳起来拥护。他说我们这帮明辨是非的人就是这帮蠢猴！我最开始看到这点的时候，不太服气，认为我们这帮人还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连朝三暮四与朝四暮三一样都不懂得。后来我才仔细观察一下社会现实，我们这些俗人在好多问题上就是一帮蠢猴。现在说生死一齐，通过理论上的认证，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死是一样的。这个论证的过程稍微复杂点，也不是很复杂。庄子认为物质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只会在自然界、天地之间相互转化与转变，但永远不会消失。下面八个字“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的意思是正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当一个事物正在出生，它意味着另外一个事物正在死亡；反过来说，当一个事物正在死亡，就意味着另外一个事物正在出生。庄子说：“我怎么知道咱们这些人想活着不是一件糊涂事呢？我们这些人活着不想死，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活着不想离开老家是一样的。”

他的这个思想后来许多名人几乎都介绍了，他们一致认为咱们的老家不是在人间，不是在社会，而是在大自然。咱们本来就是来自大自然，那才是我们的老家。咱们离开大自然，来到社会上混了几十年，就好像一个人离开自己的老家，在外面旅行了几十年一样，最终你还要回老家去，回归大自然。那你活着不想死，就好像离开老家不愿意回去。晋国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晋献公的前夫人死得比较早，留下了几个儿子，这几个儿子非常能干。后来这个晋献公在进攻一个少数民族的时候，是把丽姬当俘虏抓过来的。抓过来以后，因为丽姬长得漂亮，就让她做了自己的正夫人。当了王后以后，丽姬自己又生了一个儿子，丽姬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接替晋献公做国君，所以她就迫害原来那个夫人留下来的几个孩子。有的是被逼自杀了，有的是在外面流浪了十九年，最后又回到了晋国当了国君，这就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晋文公春秋五霸之一。丽姬是少数民族的一个女孩，晋献公刚把她抓住当俘虏，往晋国押送的时候，丽姬难受得一路上都在哭，她哭到什么程度呢？眼泪把大衣全部都打湿了。古代的富人还算好点，要是贫民当了俘虏，他的命运就只有两条：一条是被杀掉。秦始皇统一中国的时候，几万几十万地杀，还有一个命运，不杀你，沦为奴隶，干苦力。丽姬是个女孩子，现在被人抓去做了俘虏，她不知道将来命运有多悲惨。所以在往晋国的路上，是走一路，哭一路。后来到晋国做了正夫人，有权有势，丽姬就在想，早知道当了俘虏这么幸福，这一路我就不该哭了。早知道死了这么幸福，当初就不该在人世间磨蹭这几十年了。关于生和死，中国几千年都在猜想人死了以后是怎么样的。猜想死了的人日子非常地好过，因为没有一个回来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人死了以后，有知还是无知？所谓有知就是死了以后还有灵魂的存在，还能像活着那样地生活。

庄子认为理论上生死是一样的，甚至我们死了以后比活着还要好，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他非常的爱惜生命。庄子还给我们提出了原则：两臂重于天下。最重要的，庄子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他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例如他提出无用之用。他说你看山上的树长好了，招来人给它砍了；古代没有电，是用油点灯，你看那个油有用了，可以照明了，就招来人们用火去煎熬它；漆树的漆有用，人就用刀去割它，世人多知道有用的好处，而不知道无用的用处，他的这个理论也是个片面的真理，有用有时我们真的是倒霉的，无用有时真的沾光。他甚至提出有时为了保命，我们可以干一些好事，但是你要把握度，千万不能出了名。韩非曾经解释过这句话，他说有时候人做好事本来不是为求名，但是好事做多了，好名声自然而然就落到你头上，这时候利益和争夺也就跟着来了。古代人认为每一个人都是灵魂加肉体，合二为一就活了。灵魂来自上天，肉体来自大地。在我们死亡的那天，灵魂跟肉体分离，灵魂飘飘荡荡上天，肉体又回到大地，变成了泥土。所以从几千年以前一直到现在，咱们国家一直流传一种叫“魂”的说法。比如自己亲人刚死或者昏迷的时候，灵魂离开，这时候你赶紧叫魂，把他灵魂再叫回来，只要灵魂回到肉体他就活回来了。古代包括庄子在内的所有文人，他们一致认为精神重于肉体，灵魂最重要，精神最重要，肉体是其次的。庄子有个比喻：肉体就像房子一样，灵魂、精神就像住在房子里的主人一样，房子烂一点不要紧，肉体破一点不要紧，只要灵魂完美，才是最重要的。庄子为了说明精神大于肉体这个道理，举了个例子。宋朝出了一个大文人——秦观，不仅词写得好，他还写丧文，精神大于肉体实际上就是苏东坡的一句诗。读书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庄子在书里面批评了当时的一些世俗人，我认为批评我们现在的人也没过时，即“忘其所不忘，而不忘其所忘。”批评当时的人忘掉了所不应该忘掉的，那是精神上的修养。人生如梦这个思想也是庄子首先提出来的，历朝历代的人几乎没有不赞成的。王安石也认为人生如梦，当我们正在做梦的时候，并不认为是在做梦，而认为是真的；一直到醒了以后才知道刚才不过是一个梦，当你大彻大悟的时候，才觉得这个梦不过是一场人生。

下面还要讲两个问题：一个是《庄子》的艺术特点，还有一个是庄子思想对后世的影响。

为什么讲它的艺术特色，因为在所有的先秦的书里面，艺术成就最高的就是《庄子》。表现在：第一点，想象力非常丰富，意境非常开阔；第二点，把许多的寓言故事连接在一块。儒家的五经都是教育我们做好人，别做坏人。还有一点我要跟大家说明：《道德经》和《庄子》我都讲过，我知道《庄子》这本书非常难读，如果让我选哪本书最难读，我选《庄子》。五经之一的《尚书》号称最难读，因为是最古老的一本书。《尚书》最难懂的是字和句，有的时候庄子的书翻译过来都不懂什么意思。

《莊子》釋讀

《庄子·逍遥游》

逍遥游所谓的“逍遥”就是自由自在，这个“游”就是“处事”，要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人世间，这个自由自在主要是指精神，其次是指肉体。《逍遥游》这篇文章是庄子的代表作，中学课本和大学课本都有选择这篇文章，是重中之重。

下面看课文：北冥有鱼，这个北冥是海的意思，北冥有一种鱼，这种鱼的名字叫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没有人知道它大到几千里。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取个名字叫鹏。这个鹏鸟在中国的文人中影响是非常大的，我们现在说的鲲鹏展翅、鹏程万里等等都是由此而来。像我们古代的李白，年轻时候就把自己比作大鹏，他的诗歌写得很好，但是政治上没有什么作为。但他认为自己应该在政治上干一番事业，所以到临死的时候也是认为自己的一生是失败的一生，临终前写了一篇赋：还是把自己比作大鹏，一定飞上了半天空，但是力量不支落了下来。他一生没有做出什么事业，还是认为自己是一只失败的大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鹏的背，没有人知道有几千里。这个意境是非常开阔的。怒而飞，这个怒一定要注意，不是愤怒，不是生气，而是要奋起，这只大鹏鸟要奋起向上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这个“垂”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挂，垂挂；还有一种解释是通假字，就是“陲”。 那展开的双翅就像天边的云。是鸟也，这个是指的是代词，非“是不是的是”，即这只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海运有两种如果你把字句搞懂了，一下就明白了。庄子这个人一般看东西跟我们看东西不一样，思想很跳跃，解释：一种是沿海运行，还有一种解释类似现在的海啸。运是动的意思。它生活在北海，海里发生了海啸，海水动荡不安，因此它想南迁到南海。徙是迁移。南冥者，天池也。这南海啊，是一个天然的大池。《齐谐》者，志怪者也。《齐谐》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人名，一种是书名。我们按照书名来理解。《齐谐》是记载各种奇奇怪怪事情的一本书。《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齐谐》这本书记载说：“鹏鸟迁徙到南方的大海，翅膀拍击水面激起三千里的波涛” 抟是拍击。扶摇又名叫飙，是旋风的意思。“翅膀拍击急速旋转向上的气流直冲九万里高空，穿过云气。”以六月息，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整整飞了六个月才休息；还有一种解释是息为风，它凭借着六月的风，向上飞了九万里。由此可见，意境是很深远的，想象力也非常丰富。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这是大鹏鸟飞到九万里高空看到的景象。所谓的野马就是看到地面雾气浮动就像野马奔腾的样子，尘埃就是空气中的尘土。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尘埃造成了野马奔腾的雾气，而尘埃都是大自然里各种生物的气息吹拂所致。天之苍苍，其正色邪？苍苍是深蓝色，这是天的本来颜色吗？正色即本色。其远而无所至极邪？还是因为这天空离我们太遥远了，远得无边无际，至极即边际。这个想象不仅是丰富还是准确。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鹏鸟在高空往下看，不过也就像这个样子罢了。

下面这个自然段是在解释大鹏鸟为什么要飞这么高，飞到九万里。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再说水汇积得不深的话，那么它浮载大船就没有力量。覆杯水于坳堂之上。覆就是倒，所谓的坳堂地面上的坑凹处。则芥为之舟。芥是小草。有说一介书生，其实指这个“芥”，像小草一样微不足道的书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如果风聚积的力量不雄厚，它托负巨大的翅膀便力量不够。故九万里，所以要飞到九万里那么高。则风斯在下矣。那么九万里的风就在它的翅膀之下了。而后乃今培风，然后才能凭借风力而行。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夭阏是阻拦。而后是后来。背负青天而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遏它了，然后才计划着飞到南方去。朱熹曾写过一篇诗歌叫《观书有感》全文是“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讲的也是积累的重要性。无论做学问还是做事，积累一定要深厚。而后蜩与学鸠笑之曰。蜩是蝉，学鸠为一种小灰雀蝉与小鸟听说后讥笑着说。小鸟笑是因为不相信。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榆和枋都是树的名字，时，有时。控是落。奚以：何以。之：去到。为：句末疑问语气词。小鸟笑说我从地面起飞，想要碰着榆树和枋树的树枝，有时都飞不到而落在地上，它凭什么能到九万里的高空而向南飞呢？适莽苍者。适是往，去到。莽苍者是迷迷茫茫的样子，引申为近郊。三餐而反。反通假字“返”。吃三顿饭回来，就是指一天的时间。腹犹果然，肚子还是饱饱的。适百里者，宿舂粮。到百里之外去，要用一整夜时间准备干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到千里之外去，三个月以前就要准备粮食。就是你的目标越远大，你的准备要越充分。之二虫又何知！寒蝉和斑鸠这两个小东西哪里懂得！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知通假字智，年是寿命。小聪明赶不上大智慧，寿命短比不上寿命长。奚以知其然也？凭什么知道是这样呢？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朝菌，寿命很短的不超过一天的菌类。晦，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朔，农历每月的第一天。蟪蛄是一种寒蝉，春秋一年。这些都是一些小寿命的动物。清晨的菌类不会懂得什么是一个月，寒蝉也不会懂得什么是一年，这就是短寿。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冥灵是海龟，楚国南边有叫冥灵的大龟，它把五百年当做春，把五百年当做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大椿，传说中的树名。上古有叫大椿的古树，它把八千年当做春，把八千年当作秋，这就是长寿。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彭祖一般解释说是传说中长寿的人，活了八百岁，这是不对的。这不是传说，在《史记》中是确有记载的，是真实存在的。他建立了国家，这个国家存在了八百年，彭祖是在当今的江苏徐州被封的，古代徐州叫彭城，就是由此而来。匹：配，比。可是彭祖到如今还是以年寿长久而闻名于世，人们与他攀比，岂不可悲可叹吗？

汤之问棘也是已。汤是商汤王，棘是他的一个大臣，据说知识非常渊博。商汤询问棘问的就是这样的事。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穷发即不长草木的地方。在那草木不生的北方，有一个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然的大池。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广是宽，修指长。那里有一种鱼，它的脊背有好几千里，没有人能够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有一种鸟，叫鹏，它的脊背像座大山，展开双翅就像天边的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羊角是龙卷风。翅膀拍击急速旋转向上的龙卷风直冲九万里高空。

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绝是穿过，负是背对着。斥鴳笑之曰。斥鴳即家雀，喻志向狭隘。彼且奚适也？奚是什么地方，适是到。它将到什么地方去啊？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腾跃是跳起来。我努力地跳起来向上飞。仞是古代的一种长度单位。有说是七尺为一仞，有说是八尺为一仞，具体数量现在无法考证了，就是最高也不过是一丈高。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蓬蒿两种野草的名字，辩是区别。盘旋于蓬蒿丛中，这也是我飞翔的极限了。而它打算飞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就是小鸟与大鸟的不同了。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效：功效；这里含有胜任的意思。官：官职，品行。比：比并而是通假字，是能，能力。征：是取信。才智足以胜任一个官职，品行合乎一乡人心愿，道德能使国君感到满意，能力足以取信一国之人的人，这四种人都是大大小小的世俗的官员。他们看待自己也像是如此，如此这样代指上面讲到的小鸟一样，没多大本事但自我感觉还很好。在这里庄子把官员比作小鸟。这里有两个问题要讲，一个是大鹏的形象，一个是大鹏与小鸟的关系。关于大鹏，大鹏是一个寓言故事，不是真是存在的。《逍遥游》通篇讲的是大鹏和小鸟的故事，对于二者谁是自由的这个问题学术界争论了几千年。

总结起来有三种观点

一种观点是晋朝的郭象的观点：大鹏鸟和小鸟都是自由的。他写了一部《庄子注》。他的理论基础有两个，一个是庄子的万物一齐，另一个是使性而有。王羲之的儿子叫王子有，史书记载，他住在山阴，现在的绍兴。有一天早晨醒来，看到外面下大雪，白茫茫一片，兴起吟诗，忽然想到一个朋友，然后就走了大概一天一夜去看这个朋友，到了门口，却没进又回去了。人们问他为什么啊，这么辛苦走了一天一夜没见又回去了。他就回答：“我是乘兴而来，兴尽而去。”还有一个例子就是：他在家从来不穿衣服，赤裸裸的。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他又是一丝不挂，客人有些不高兴了，问他为什么不穿衣服？结果他说天地就是我的房子，房子就是我的衣服。再有一个例子，有一个官员，到外省任职，很多官员去送他任职，他看到路边的树上有小鸟，他就脱了官服上树去玩鸟，这在当时被传为美谈。

第二种观点是一位和尚提出的。他对庄子很有研究，史书上记载，他在河南洛阳白马寺的时候，提出大鹏和小鸟不是自由的。大鹏要飞还要靠旋风，没有旋风是飞不了的，小鸟要飞也是要靠翅膀的，它们都是要靠外力的。

第三种观点是大部分学术界的学者：认为大鹏是自由的，小鸟是不自由的。道理很简单，通篇我们可以感觉到，庄子很明显是在赞美大鹏，在批判小鸟的。

我的观点是类似于第三种，但又与第三种不完全一样。庄子不是在讨论大鹏和小鸟谁自由谁不自由，而是用小鸟不理解大鹏，来比喻我们世俗人不相信有圣人。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宋荣子是人名，先秦的思想家。犹然是嘲笑的样子。而宋荣子就嘲笑这些世俗的观点。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全。劝：劝勉，努力。举世非之而不加沮。非：责难，批评。沮：沮丧。定乎内外之分。定是确定。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辩是区别。境：界限，标准。世上的人们都赞誉他，他不会因此越发努力，世上的人们都为难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他清楚地划定自身与外物的区别，辨别荣誉与耻辱的界限，不过如此而已呀！宋荣子的精神就类似与现代的人说的一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彼就是他，指宋荣子。数数然，不多见了。即像宋荣子这样的人已经不多见了。虽然，犹有未树也。虽然如此，他还是未能达到最高的境界。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旬是十天，有即又。列子是战国的思想家。御：驾驭。泠然，轻飘飘的样子。列子能驾风行走，那样子实在轻盈美好，而且十五天后方才返回。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列子这样能够获得幸福的人也是不多见的。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他这样做虽然免除了行走的劳苦，可还是有所依凭呀。没有风还是不能飞行。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若夫，像那些。乘是顺应。正是本性。御是驾驭。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作“变”，变化的意思。恶，何，什么。能够遵循宇宙万物的规律，把握“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他还仰赖什么呢！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至人、神人、圣人都是指道家思想中最高尚的人。无己有两个涵义：一个是忘我，还有一个是最重要的是忘掉自我的成见。这是《庄子》里面非常重要的一个思想。这个成见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对谁有意见，是指固有的一种思维和见解。比如说我拿起杯子知道可以喝水，拿起笔知道可以写字。这就叫成见，庄子要破的就是成见。无功也有两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是不要主观上去立功。在庄子看来，一个统治者要立功就要搅动社会制度，强调无为。第二层含义是立了功之后不要居功，不认为这个功劳是我的。无名也是包含两层含义：第一层是不要主观上去追求名声，第二个是名声来了我不要。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能够达到忘我的境界，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心目中没有功名和事业，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圣人”从不去追求名誉和地位。

《逍遥游》这篇文章是很难的，回过头来，我们再将这篇文章梳理一下，更有利于我们理解。这篇文章结构是很严谨的。文章的开头讲大鹏，接着是讲小鸟，由大往小写。讲官员，从一些世俗的小官员，到宋荣子、列子，到至人、神人、圣人。也就是说在圣人和大鹏之间划了等号，在小年和世俗官员之间划了等号，就像世俗人不理解圣人一样。圣人的表现一个是无己，一个是无功，一个是无名。庄子的思维是比较特殊的，没有按照无己、无功、无名的顺序来讲解，而是顺序颠倒过来，先讲什么是无名然后是无功最后是无己。

关于无名的故事

尧让天下于许由。尧：我国历史上传说古代的圣明君主。许由：古代传说中的高士，宇仲武，隐于箕山。相传尧要让天下给他，他自命高洁而不受。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日月比作许由，爝火：炬火，木材上蘸上油脂燃起的火把，比作自己。许由啊你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我不过是个火把，火把要像太阳月亮那样不熄灭，是很难的。时雨降矣，而犹浸灌。你像季雨及时降落了，可是我还在不停地浇水灌地。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如此费力的人工灌溉去润泽整个大地，不显得徒劳吗？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尸，在古代祭祀时候，要找一个人来代替死去的人，这个人一般为死者的孙子，这个人就叫做尸，是活人。这个人在祭祀整个过程中什么都不做，一句话不用说。后来比喻占着重要位置什么都不做，也叫尸位素餐。这里的尸就指的是这个意思。先生如能居于国君之位天下一定会获得大治，可是我还空居其位。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缺然是不足。致：给与。我自己越看越觉得能力不够，请允许我把天下交给你。

再看许由的反应。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许由回答说。子：对人的尊称。既已，已经。犹是还。为，在古代汉语里最活用的，根据上下文的语境来理解。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获得了大治，而我却还要去替代你，我将为了名声吗？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宾：次要的、派生的东西。“名”是从属于“实体”的附属物，我将去追求这次要的东西吗？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鹪鹩是一种非常小的鸟。巢是动词，指做窝。鹪鹩在森林中筑巢，不过占用一棵树枝。比喻自己天下再大对于我没用，就像小鸟一样树林再大我只需要一棵树。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偃鼠：鼹鼠，野老鼠。河，先秦指黄河。鼹鼠到黄河边饮水，水再多也没用，不过喝满肚子。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关于休有两个含义，一个是指别说了，另一个是回去休息吧。你还是打消念头回去吧，天下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啊！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庖人：厨师，祭祀中提供食物的人。尸即上面讲到了，这里的祝指的祭祀中念悼词的人。樽：酒器。俎：盛肉的器皿。“樽俎”这里代指各种厨事。成语“越俎代庖”出于此。厨师即使不下厨，祭祀主持人也不会越俎代庖的！

到这里，这个故事还没完，尧还以为许由谦虚，更加敬重。便又请他做九州长，不料许由听了这个消息，更加厌恶，立刻跑到山下的颍水边去，掬水洗耳。许由的朋友巢父也隐居在这里，这时正巧牵着一头小牛来给它饮水，便问许由干什么。许由就把消息告诉他，并且说：“我听了这样的不干净的话，怎能不赶快洗洗我清白的耳朵呢！”巢父听了，冷笑一声说道：“哼，谁叫你在外面招摇，造成名声，现在惹出麻烦来了，完全是你自讨的，还洗什么耳朵！算了吧，别弄脏这清溪沾污了我小牛的嘴！”说着，牵起小牛，径自走向水流的上游去了。后来这两个人成为我国传统文化中隐士的代表。

无功的故事

    肩吾问于连叔曰。肩吾、连叔：旧说皆为有道之人，实是庄子为表达的需要而虚构的人物。肩吾向连叔求教。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接舆：楚国的隐士。我从接舆那里听到一些话，他大话连篇没有边际，无法反复验证。吾惊怖其言。我十分惊恐他的言谈。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河汉是指银河。极：边际。迳：门外的小路。庭：堂外之地。“迳庭”连用，这里喻指差异很大。成语“大相迳庭”出于此。就好像天上的银河没有边际，跟一般人的言谈差异甚远，确实是太不近情理了。连叔曰：“其言谓何哉？”连叔问：“他说的是些什么呢？”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藐：遥远的样子。姑射：传说中的山名。在遥远的姑射山上，住着一位神人。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皮肤润白像冰雪，体态柔美如处女，不食五谷，吸清风饮甘露，乘云气驾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疵疠：疾病。他的神情那么专注，使得世间万物不受病害，年年五谷丰登。吾以是狂而不信也。我认为这全是虚妄之言，一点也不可信。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然是对的。瞽者是瞎子。文章是指花纹。连叔听后说：“是呀！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一起欣赏花纹和色彩，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一起聆听钟鼓的乐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难道只是身体上有聋与瞎吗？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知通假字，同智。智力上也有聋和瞎啊！这话似乎就是说你肩吾的呀。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磅礴指的是包容。蕲：祈，求的意思。乱：这里作“治”讲，这是古代同词义反的语言现象。 现代中的贷、致、乞都有这个用法。弊弊焉：忙忙碌碌、疲惫不堪的样子。那位神人，他的德行，能包容万事万物，使整个世界成为太平境界，他怎肯为天下俗事忙忙碌碌呢？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这神人，外物没有什么能伤害他，滔天的大水不能淹没他，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焦裂，他也不感到灼热。是其尘垢秕穅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这些神人的尘垢秕糠等糟粕物，都能造就出尧、舜那样的圣贤人君来，他又怎么会把外物琐事当一回事呢！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四子即指四位神人。窅然：怅然若失的样子。丧：丧失、忘掉。尧治理好天下怅惘地神游世外，忘记了天下。道家思想中强调不居功反而有功。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资：贩卖。章甫：古代殷地人的一种礼帽。适：往。断发：不蓄头发。文身：在身上刺满花纹。越国处南方，习俗与中原的宋国不同。北方的宋国有人贩卖帽子到南方的越国，越国人不蓄头发满身刺着花纹，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帽子。

无己的故事

惠子谓庄子曰。惠子：宋国人，姓惠名施，做过梁惠王的相。惠施本是庄子的朋友，也是辩论的对手，为先秦名家代表。但本篇及以下许多篇章中所写惠施与庄子的故事，多为寓言性质，并不真正反映惠施的思想。惠子对庄子说。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魏王：即梁惠王。贻：赠送。瓠：葫芦。树：种植、培育。实：结的葫芦。石：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魏王送我大葫芦种子，我将它培植起来后，结出的果实中间可容纳五石的东西。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举：拿起来。用大葫芦去盛水浆，可是它的坚固程度承受不了水的压力。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瓠落：又写作“廓落”，很大没用的样子。把它剖开做瓢，过分大而且很平浅，无法容纳东西。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呺然：庞大而又中空的样子。为：因为。掊：砸破。这个葫芦不是不大呀，我因为它大而无用，就砸烂了它。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固：实在，确实。庄子说：“先生实在是不善于使用大东西啊！”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龟：通作“皲”，皮肤受冻开裂。洴：浮。澼：在水中漂洗。絖：丝絮。宋国有一善于制造预防龟裂冻疮的人家，世世代代以漂洗棉絮为职业。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客：外地人。外地人听说了这件事，愿意用百金的高价收买他的药方。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鬻：卖，出售。全家人聚集在一起商量：我们世世代代在河水里漂洗丝絮，所得不过数金，如今一下子就可卖得百金。还是把药方卖给他吧。客得之，以说吴王。说：劝说，游说。外地人得到药方，来游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难：发难，这里指越国对吴国有军事行动。将：统帅部队正巧越国发难，入侵吴国，吴王派他统率部队，冬天跟越军在水上交战，大败越军，吴王划割土地封赏他。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裂：划分出。一：同一，一样的。或：无定代词，这里指有的人。以：凭借，其后省去宾语“不龟手之药”。能使手不皲裂，药方是同样的，有的人用它来获得封赏，有的人却只能靠它在水中漂洗丝絮，这是使用的方法不同。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虑：考虑。一说通作“摅”，用绳络缀结。樽：本为酒器，这里指形似酒樽，可以拴在身上的一种凫水工具，俗称腰舟，类似救生圈。如今你有五石容积的大葫芦，怎么不系在腰间做腰舟而浮游于江湖之上，却担忧葫芦太大不能装东西？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蓬：草名，其状弯曲不直。“有蓬之心”喻指见识浅薄不能通晓大道理。古人认为我们的思维器官是心，人的聪明程度不同在于人的心眼多少不一样。最聪明的人叫圣人。我们知道商纣王的大臣比干非常聪明，无道的商纣王听信谗言挖了比干的心要看他的七窍心，在《史记》中确有记载。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樗：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但木质粗劣不可用。惠子又对庄子说：“我有棵大树，人们都叫它‘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人不顾。”大本：树干粗大。拥（拥）肿：今写作“臃肿”，这里形容树干弯曲、疙里疙瘩。中：符合。绳墨：木工用以求直的墨线。规矩：即圆规和角尺。涂：通作“途”，道路。它的树干有赘疣瘢痕，疙里疙瘩，不符合绳墨取直的要求，它的树枝弯弯扭扭，也不适应圆规和角尺取材的需要。虽然生长在道路旁，木匠连看也不看。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现今你的言谈，大而无用，大家都会鄙弃它的。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独：难道。狸：野猫。狌：黄鼠狼。庄子说：先生你没看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卑身而伏，以候敖者；卑：低。敖：通“遨”，遨游。低着身子匍匐于地，等待那些出洞觅食或游乐的小动物。东西跳梁，不辟高下。跳梁：跳踉，跳跃、窜越的意思。辟：避开；这个意义后代写作“避”。 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跳来跳去，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上下窜越，中于机辟，死于罔罟。机辟：捕兽的机关陷阱。罔：网。罟：网的总称。不曾想到落入猎人设下的机关，死于猎网之中。意思就是说看似有些人很活跃，一不小心就遇陷阱。有用会带来灾难。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斄牛庞大的身体就像天边的云；它的本事可大了，不过不能捕捉老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无何有之乡：指什么也没有生长的地方。莫：大。彷徨：徘徊，纵放。无为：无所事事。如今你有这么大一棵树，却担忧它没有什么用处，怎么不把它栽种在什么也没有生长的地方，栽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悠然自得地徘徊于树旁，优游自在地躺卧于树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夭：夭折。斤：伐木之斧。大树不会遭到刀斧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去伤害它。虽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可是哪里又会有什么困苦祸害呢？这里面蕴含了一个变无用为有用的思想。

《庄子·养生主》

关于题目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养—生主。生主是精神灵魂，庄子主张精神大于肉体，养生主就是修养精神；另一种是主是关键的问题，即养生的主要问题。按照庄子养生的哲学就是形神兼顾，二者皆养，但以神为主，重在养精神，这是他思想的核心。这奠定了中国古代一直到现在的养生理念。到了道教之后，基本上遵循这个养生理念。道家叫“性命双修”，性是精神，命指肉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涯：边际，极限。知：知识，才智。随：追随，索求。殆：危险，这里指疲困不堪，神伤体乏。人们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却是无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势必体乏神伤，既然如此还在不停地追求知识，那可真是十分危险的了！庄子的观点不要一味地追求知识。不停地追求知识要耗费精神，不利于身体健康。追求知识是养神。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已：此，如此；这里指上句所说的用有限的生命索求无尽的知识的情况。近：接近，这里含有追求、贪图的意思。做了世人所谓的善事却不去贪图名声，做了世人所谓的恶事却不至于面对刑戮的屈辱。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缘：顺着，遵循。督：中，正道。中医有奇经八脉之说，所谓督脉即身背之中脉，具有总督诸阳经之作用；“缘督”就是顺从自然之中道的含意。经：常。生：通作“性”，“全生”意思是保全天性。养亲：不为父母留下忧患。尽年：终享天年，不使夭折。遵从自然的中正之路并把它作为顺应事物的常法，这就可以护卫自身，就可以保全身体，就可以不给父母留下忧患，就可以终享天年。这一段讲既要 养身，不要一味追求知识，也要养神，做一个不好不坏的人，来养肉体，养命。

在此思考一个问题，庖丁解牛与养生之间有什么关系？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庖：厨房。“庖丁”即厨师。一说“庖”指厨师，“丁”是他的名字。为替，给。文惠君：旧说指梁惠王。解：剖开、分解。厨师给文惠君宰杀牛牲。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触：接触。依：靠。履：踏、踩。踦：用膝抵住。砉然：皮肉分离的声音。向（向）：通作“响（响）”，声响。分解牛体时手接触的地方，肩靠着的地方，脚踩踏的地方，膝抵住的地方。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向（响）然”，多种声音相互响应的样子。奏：进刀。騞然：以刀快速割牛的声音。奏：进刀。中：合乎；“中音”，意思是合乎音乐的节奏。桑林：传说中的殷商时代的乐曲名。“桑林之舞”意思是用桑林乐曲伴奏的舞蹈。经首：传说中帝尧时代的乐曲名。会：乐律，节奏。都发出砉砉的声响，快速进刀时刷刷的声音，无不像美妙的音乐旋律，符合桑林舞曲的节奏，又合于经首乐曲的乐律。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嘻：“嘻”字的异体。盖：通作“盍”，讲作何，怎么的意思。一说为句中语气词，读如“盖”。 文惠君说：“嘻，妙呀！技术怎么达到如此高超的地步呢？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释：放下。好：喜好。道：事物的规律。我们一般把我们的知识分为两类，分别是道和术（技）。道是高于技术的，比如说我们怎么卖股票、怎么用电脑，这是技术。技术是很重要的，是我们谋生的手段。但是古人说一个人仅会技术，要上升到道的高度。道是上升到哲学意义上一般性的规律，道是不能直接给我们带来好处的，因为是一般意义的规律性东西，比较空。我们讲的《道德经》《庄子》属于道不是术。进：进了一层，含有超过、胜过的意思。乎：于，比。厨师放下刀回答说：我所喜好的是摸索事物的规律，比起一般的技术、技巧又进了一层。我开始分解牛体的时候，所看见的没有不是一头整牛的。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神：精神，心思。官：器官，这里指眼。知：知觉，这里指视觉。三年之后，就不再看到整体的牛了。现在，我只用心神去接触而不必用眼睛去观察，眼睛的功能似乎停了下来而精神世界还在不停地运行。比如很多妇女织毛衣，边看电视边织，不同看，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这就是讲他解牛时，不用看下意识的就可以做了。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天理：自然的纹理，这里指牛体的自然结构。批：击。郤：通作“隙”，这里指牛体筋腱骨骼间的空隙。道：同“导”，循着。窾：空，这里指牛体骨节间较大的空处。因：依，顺着。固然：牛身体本来的结构。依照牛体自然的生理结构，劈击肌肉骨骼间大的缝隙，把刀导向那些骨节间大的空处，顺着牛体的天然结构去解剖。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技：通作“枝”，指枝脉。经：经脉。“技经”指经络结聚的地方。肯：附在骨上的肉。綮：骨肉连接很紧的地方。未：不曾。尝：尝试。軱：大骨。从不曾碰撞过经络结聚的部位和骨肉紧密连接的地方，何况那些大骨头呢！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良庖：优秀的厨师。岁：每年。更：更换。族：众多。“族庖”指一般的厨师。折：断；这里指用刀砍断骨头。优秀的厨师一年更换一把刀，因为他们是在用刀割肉；普通的厨师一个月就更换一把刀，因为他们是在用刀砍骨头。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发：出，这里指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硎：磨刀石。如今我使用的这把刀已经十九年了，所宰杀的牛牲上千头了，而刀刃锋利就像刚从磨刀石上磨过一样。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间：缝，间隙；这个意义后代写作“间”。牛的骨节乃至各个组合部位之间是有空隙的，而刀刃几乎没有什么厚度。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恢恢：宽广。游刃：运转的刀刃。用薄薄的刀刃插入有空隙的骨节和组合部位间，对于刀刃的运转和回旋来说那是多么宽绰而有余地呀。所以我的刀使用了十九年刀锋仍像刚从磨刀石上磨过一样。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族：指骨节、筋腱聚结交错的部位。怵然：小心谨慎的样子。虽然这样，每当遇上筋腱、骨节聚结交错的地方，我看到难于下刀，为此而格外谨慎不敢大意，目光专注，动作迟缓，动刀十分轻微。

謋然己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謋：牛体分解的声音。委：堆积。謋：牛体分解的声音。委：堆积。踌躇：悠然自得的样子。满志：满足了心意。善：这里讲作摆弄、擦拭的意思。牛体霍霍地全部分解开来，就像是一堆泥土堆放在地上。我于是提着刀站在那儿，为此而环顾四周，为此而踌躇满志，这才擦拭好刀收藏起来。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养生：其后省中心语，意思是“养生之道”。文惠君说：“妙啊，我听了厨师这一番话，从中得到养生的道理了。”那么庖丁解牛与养生的关系到底是什么？通篇是个比喻，把这个比喻理解清楚就知道二者关系了。宰牛的刀比成我们每一个人，牛体比喻成生活的环境，宰牛的技术是处事的方法。懂得处世之道，就像庖丁的宰牛刀锋利无比。处事的技术到底是什么呢？有两个说法。其中一个代表就是以郭沫若为代表，他认为庄子的处事与原则就是游戏人生，就是“钻空子”。课文中“批大郤，导大窾。”就是这个意思，哪有空往哪钻。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庄子的处事之道就是顺应，顺应客观规律。课文中“依乎天理”“ 因其固然。”有这样的呼应。生活处事就是要顺应。

公文轩见右师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天与，其人与？”相传为宋国人，复姓公文，名轩。右师：官名，古人常有借某人之官名称谓其人的习惯。介：独，只有一只脚。一说“介”当作“兀”，失去一足的意思。公文轩见到右师大吃一惊，说：“这是什么人？怎么只有一只脚呢？是天生只有一只脚，还是人为地失去一只脚呢？”公文轩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是：此，指代形体上只有一只脚的情况。独：只有一只脚。与：旧注解释为“共”，所谓“有与”即两足共行。一说“与”当讲作赋与，意思是人的外形当是自然的赋与。右师说：“天生成的，不是人为的。老天爷生就了我这样一副形体让我只有一只脚，人的外观完全是上天所赋与的。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所以知道是天生的，不是人为的。”

接着下面又是讲养形的。讲个故事，很短的几句话。“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泽是沼泽，雉是野鸡。那些大沼泽中的野鸡每走十步才能吃到一口米，每走百步才能饮到一口水，在野外生活是非常辛苦的。但是它们不辞辛苦，丝毫也不会祈求畜养在笼子里。生活在樊笼里虽然不必费力寻食，但精力即使十分旺盛，那也是很不快意的。因为它们并不想被人关在笼子里，虽然那里有足够的水和食物，看上去很享受，也很神气，可是失去了身心的自在，那又有什么好呢？这则寓言的中心讲养生是精神上得到自由。

下面的故事是看破生死：养生既要注意养身又要注意养形，还有一个就是要破除生死。如果看不破生死，它整天就会像阴影一样围绕着你，压在我们心中，照样不自由。精神上养不好，身体就会受到伤害。我们来看下面的故事是如何看破生死的。“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老聃就是老子，他的朋友秦失带着学生前去吊唁，哇、哇、哇干哭了三嗓子，一滴泪没流就离开了。这时候他的弟子就不高兴了，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秦失曰：“然，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秦失说：“这样已经不错了。我开始和老子认识的时候还觉得他是个普通人，后来发现他是神人。刚才我进去吊唁的时候发现，有年龄大的人在哭，就像在哭死去的儿子似的；有年龄小的人在哭，就像在哭死去的母亲。他们之所以到这里痛哭，必定有不想说而说了的话，也有不想哭而哭了的人。这是在逃避自然规律，古代得道人称这种举动叫逃避天意。该来的时候老子就适时而来，该去的时候，老子也顺天意而去。安住当下，顺应自然，人生在世，有什么可乐的？又有什么可悲的呢？古人称这是上苍的注解。秦失的意思是：“人嘛，生就是来，死就是回去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老子死了，我作为他的朋友来吼几嗓子，是给世人看的。其实连吼这几嗓子也没有必要。世人在亲人死后总是大哭大闹，是因为不懂生死乃正常的自然现象。如果大家看破生死就像回老家一样就不会出现阴云压顶的情况。我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小和尚来拜师，老和尚就问他为什么来。小和尚回答说被束缚了想得到解脱。老和尚反问他：是谁把你束缚了呢？这时候小和尚大悟原来束缚我们的其实就是自己，要想解脱就要靠自己。看破生死别人是帮不了忙的，要靠自己。

下面还有两句话，在中国思想界是非常有名的，主要还是讲看破生死。“脂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脂即油脂，薪就是稻草芯，灯芯、蜡烛。蜡烛总有燃尽的时候，但火种会传下去，是不会穷尽的。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其实就是佛教说的“轮回”。人死了，意味着这一生结束了，但死了就意味着再生，不知多少年后，人又会换上另一个臭皮囊再来的。所以一定要看破生死，不然对身体就会产生危害。现在给大家穿插一个典故：庄子的妻子去世之后，庄子敲着盆子唱歌，说明庄子看破生死，把生死看作很平常。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市，而我嗷嗷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意思是：庄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前去吊唁，庄子却像方簸箕一样岔开脚坐着敲打瓦盆唱歌。（在古代正确的坐法是跪式，日本现在沿用的坐法是跪式加叩拜礼，是礼貌的象征。当时最不礼貌的坐法就是箕踞。）惠子说：“您和妻子住在一起，养大了孩子自己年老过逝，人死了您不哭也就罢了，还敲打瓦盆唱歌，不是太过分了吗！”庄子说：“不然。她是死了，我难道能不为此而感慨吗！想一想人最初本来没有生命，不仅仅没有生命而且没有形体，不仅仅没有形体而且没有元气。夹杂在杂草之间，变得有元气，由元气又变而有形体，有形体然后有生命，现今又变为死，这就和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一样。人都安然寝于天地之间了，而我却要凄凄徨徨地守着她哭，我认为不合乎常理，所以没这么做。”其实庄子对妻子的死是很悲痛伤心的。再讲个故事：晋朝有个大贵族，官高名显，有个独子也很优秀，到二十岁得了重病，史书记载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然而第二天他就正常上班了，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的感情。他的同事就很奇怪地问：“你的儿子这么优秀，并且还是个独子，难道不应该悲伤吗？你怎么会这么镇静，丝毫没有看出有悲伤之情呢？”这位贵族就回答：“二十年前我没有儿子，但是我没有因为没有儿子而痛苦。现在儿子去世了，我又回到二十年前没有儿子的时候。那时候我不痛苦，现在我为何要痛苦呢！生生死死是相互交替的，要放平心态地去看待。”“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厉，身为刑戳；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译文：从前，夏桀杀害了敢于直谏的关龙逢，商纣王杀害了力谏的叔叔比干，这些贤臣他们都十分注重自身的道德修养而以臣下的地位抚爱人君的百姓，同时也以臣下的地位违逆了他们的国君，所以他们的国君就因为他们道德修养高尚而排斥他们、杀害了他们，这就是喜好名声的结果。当年帝尧征伐丛枝和胥敖，夏禹攻打有扈，三国的土地变成废墟，人民全都死尽，而国君自身也遭受杀戮，原因就是三国不停地使用武力，贪求别国的土地和人口。这些都是求名求利的结果，你偏偏就没有听说过吗？名声和实利，就是圣人也不可能超越，何况是你呢？虽然这样，你必定有所依凭，你就试着把它告诉我吧！

例子一：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曰：“恶，恶可！夫以阳为充孔扬，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讵可乎！”译文：颜回说：“我外表端庄内心虚豁，勤奋努力终始如一，这样就可以了吗？”孔子说：“唉，这怎么可以呢！卫君刚猛暴烈盛气露于言表，而且喜怒无常，人们都不敢有丝毫违背他的地方，他也借此压抑人们的真实感受和不同观点，以此来放纵他的欲望。这真可以说是每日用道德来感化都不会有成效，更何况用大德来劝导呢？他必将固守己见而不会改变，表面赞同而内心里也不会对自己的言行作出反省，你那样的想法怎么能行得通呢？”

例子二：“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外曲者，与人之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其言虽教，讁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而不病，是之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不谍，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译文：颜回说：“如此，那我就内心秉正诚直而外表俯首曲就，内心自有主见并处处跟古代贤人作比较。内心秉正诚直，这就是与自然为同类。跟自然为同类，可知国君与自己都是上天养育的子女。又何必把自己的言论宣之于外而希望得到人们的赞同，还是希望人们不予赞同呢？像这样做，人们就会称之为未失童心，这就叫跟自然为同类。外表俯首曲就的人，是跟世人为同类。手拿朝笏躬身下拜，这是做臣子的礼节，别人都这样去做，我敢不这样做吗？做一般人臣都做的事，人们也就不会责难了吧，这就叫跟世人为同类。心有成见而上比古代贤人，是跟古人为同类。他们的言论虽然很有教益，指责世事才是真情实意。这样做自古就有，并不是从我才开始的。像这样做，虽然正直不阿却也不会受到伤害，这就叫跟古人为同类。这样做便可以了吗？”孔子说：“唉，怎么可以呢？太多的事情需要纠正，就是有所效法也会出现不当，虽然固陋而不通达也没有什么罪责。即使这样，也不过如此而已，又怎么能感化他呢！你好像是太执着于自己内心成见的人哩。”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皓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译文：颜回说：“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冒昧地向老师求教方策。”孔子说：“斋戒清心，我将告诉你！如果怀着积极用世之心去做，难道是容易的吗？如果这样做也很容易的话，苍天也会认为是不适宜的。”颜回说：“我颜回家境穷，不饮酒浆、不吃荤食已经好几个月了，像这样，可以说是斋戒了吧？”孔子说：“这是祭祀前的所谓斋戒，并不是‘心斋’。颜回说：“我请教什么是‘心斋’。”孔子说：“必须摒除杂念，专一心思，不用耳去听而用心去领悟，不用心去领悟而用凝寂虚无的意境去感应！耳的功用仅只在于聆听，心的功用仅只在于跟外界事物交合。凝寂虚无的心境才是虚弱柔顺而能应待宇宙万物的，只有大道才能汇集于凝寂虚无的心境。虚无空明的心境就叫做‘心斋’。”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绝迹易，无行地难。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戏、几蘧之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译文：颜回说：“我不曾禀受过‘心斋’的教诲，所以确实存在一个真实的颜回；我禀受了‘心斋’的教诲，我便顿时感到不曾有过真实的颜回。这可以叫做虚无空明的境界吗？”孔子说：“你对‘心斋’的理解实在十分透彻。我再告诉你，假如能够进入到追名逐利的环境中遨游而又不为名利地位所动，卫君能采纳，你就阐明你的观点；不能采纳，你就停止不说。不去寻找仕途的门径，也不向世人提示索求的标的，心思凝聚全无杂念，把自己寄托于无可奈何的境域，那么就差不多合于‘心斋’的要求了。一个人不走路容易，走了路不在地上留下痕迹就很难；受世人的驱遣容易伪装，受自然的驱遣便很难作假；听说过凭借翅膀才能飞翔，不曾听说过没有翅膀也能飞翔；听说过有智慧才能了解事物，不曾听说过没有智慧也可以了解事物。看一看那空旷的环宇，空明的心境顿时独存精白，而什么也都不复存在，一切吉祥之事都消逝于凝静的境界。至此还不能凝止，这就叫形坐神驰。倘若让耳目的感观向内通达而又排除心智于外，那么鬼神将会前来归附，何况是人呢！这就是万物的变化，是禹和舜所把握的要领，也是伏羲、几蘧所遵循始终的道理，何况普通的人呢！”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而问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杀。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之，慎之，正女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虽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无疵。”译文：颜阖将被请去做卫国太子的师傅，他向卫国贤大夫蘧伯玉求教：“如今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德行生就凶残嗜杀。跟他朝夕与共如果不符合法度与规范，势必危害自己的国家；如果合乎法度和规范，那又会危害自身。他的智慧足以了解别人的过失，却不了解别人为什么会出现过错。像这样的情况，我将怎么办呢？” 蘧伯玉说：“问得好啊！要警惕，要谨慎，首先要端正你自己！表面上不如顺从依就以示亲近，内心里不如顺其秉性暗暗疏导。即使这样，这两种态度仍有隐患。亲附他不要关系过密，疏导他不要心意太露。外表亲附到关系过密，会招致颠仆毁灭，招致崩溃失败。内心顺性疏导显得太露，将被认为是为了名声，也会招致祸害。他如果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你也姑且跟他一样像个无知无识的孩子；他如果同你不分界线，那你也就跟他不分界线。他如果跟你无拘无束，那么你也姑且跟他一样无拘无束。慢慢地将他思想疏通引入正轨，便可进一步达到没有过错的地步。

《庄子·人间世》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怒：奋起。当：阻挡；这个意义后代写作“挡”，简化为“挡”。辙：车轮行过的印记。“车辙”犹言“车轮”。你难道没听说那螳螂吗？奋起它的臂膀去阻挡滚动的车轮，不明白自己的力量全然不能胜任，还自以为才高智盛很有力量。螳臂当车成语由此而来。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积：长期不断地。伐：夸耀。而：你。戒之，慎之：警惕呀，谨慎呀！几：危险。经常夸耀自己的才智而触犯了他，就危险了！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你不了解那养虎的人吗？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生物：活物。他从不敢用活物去喂养老虎，因为他担心扑杀活物会激起老虎凶残的怒气；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决：裂，撕开。他也从不敢用整个的动物去喂养老虎，因为他担心撕裂动物也会诱发老虎凶残的怒气。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达：通晓、了解。知道老虎饥饱的时刻，明白老虎暴戾凶残的秉性。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异类：不同类。媚：喜爱。逆：反，触犯。老虎与人不同类却向饲养人摇尾乞怜，原因就是养老虎的人能顺应老虎的性子，而那些遭到虐杀的人，是因为触犯了老虎的性情。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矢：屎，粪便。蜄：大蛤，这里指蛤壳。溺：尿。爱马的人，以精细的竹筐装马粪，用珍贵的蛤壳接马尿。适有蚉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缺衔毁首碎胸。蚉虻：“蚊”“虻”两字之异体，即牛虻。仆缘：附着，指叮在马身上。拊：拍击。衔：马勒口，“缺衔”指咬断了勒口。首：辔头，“毁首”指挣断了辔头。胸：胸饰，“碎胸”指弄坏了络饰。毁首碎胸有两种解释，一种是马把自己的头撞烂了；另一说是把你的胸膛撞烂了。刚巧一只牛虻叮在马身上，爱马之人出于爱惜随手拍击，没想到马儿受惊便咬断勒口、挣断辔头、弄坏胸络。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亡：失。“意有所至”是说本意在于爱马；“爱有所亡”是说失其所爱，适得其反。意在爱马却失其所爱，能够不谨慎吗！有这样一个故事：河南有个小伙子20岁了，一直不会走路，只能在地上爬，医治很久不好。有记者问这是怎么得这种病的。父亲说小时候孩子在家玩，大人在外面干活，回家时发现孩子在家把钟表拆开了，父亲就走过去拍孩子头，孩子吓着了，一下子就躺在地上，起不来。当时父母以为孩子是吓唬大人，后来才发现真起不来了，所以一定不要搞突然袭击，要让对方有心理准备。由此可知，庄子并不是对官场不了解，只是他知道官场太累而不想做官，觉得还是回去做一个普通老百姓好，做无用人好。所以，自然而然地转到下面的内容：做无用人。用了很多故事来讲无用之用，下面的故事大致内容都差不多，时间关系只选取两段来讲。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藾。南伯子綦：人名，庄子寓言中人物。商之丘：即商丘，在今河南省，地名。驷：一辆车套上四匹马。芘：通作“庇”，荫庇的意思。藾：荫蔽。南伯子綦在商丘一带游乐，看见长着一棵出奇的大树，上千辆驾着四马的大车，荫蔽在大树树荫下歇息。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子綦说：“这是什么树呢？这树一定有特异的材质啊！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拳曲：弯弯曲曲的样子。仰头观看大树的树枝，弯弯扭扭的树枝并不可以用来做栋梁。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椁。轴：指木心。解：裂开。“轴解”意思是从木心向外裂开。一说“解”讲作“散”，指纹理松散不可用。椁：“椁”字的异体，外棺。低头观看大树的主干，树心直到表皮旋着裂口并不可以用来做棺椁。咶其叶，则口烂而为伤。咶：通作“舐”，用舌添。用舌舔一舔树叶，口舌溃烂受伤。嗅之，则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酲：酒醉。已：止。用鼻闻一闻气味，使人像喝多了酒，三天三夜还醒不过来。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子綦说：这果真是什么用处也没有的树木，以至长到这么高大。嗟乎神人，以此不材！”嗟乎：感叹声。以：如，这个意义后代写作“似”，因此。 唉，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就像这不成材的树木呢！

无用之用的故事：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适：往。楚狂接舆：楚国的隐士，相传姓陆名通，接舆为字。孔子去到楚国，楚国隐士接舆有意来到孔子门前。凤：凤鸟，这里用来比喻孔子。何如：如何，怎么。之：往。怎么怀有圣德却来到这衰乱之国。说“凤鸟啊，凤鸟啊！你怎么怀有大德却来到这衰败的国家！”《道德经》有非常有名的思想叫“天人感应”，人是可以影响上天的。人们生活得好，天上会出现吉祥的征兆：比如五彩云、风调雨顺、有凤凰来；人们生活得不好，会有不详的征兆：比如地震、日食、月食等。意思说凤凰只有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才会出现，而现在呢，人民生活动乱到这种地步了，你这凤凰天下有道，圣人成焉。有道：指顺应规律使社会得到治理。下句的“无道”则与此相反。成：指成就了事业。未来的世界不可期待，过去的时日无法追回。天下得到了治理，圣人便成就了事业；天下无道，圣人生焉。国君昏暗天下混乱，圣人也只得顺应潮流苟全生存。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乎：于，比。莫：不。载：取。当今这个时代，怕就只能免遭刑辱。幸福比羽毛还轻，非常小的一点幸福，不知道怎么取得。祸重乎地，莫之知避。祸患比大地还重，而不知道怎么回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已矣：即“算了”。画地：在地面上画出道路来。喻指人为的规范让人们去遵循。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在人前宣扬你的德行！危险啊！人为地划出一条道路让人们去遵循！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曲，无伤吾足。迷阳：指荆棘。郤曲：屈曲，指道路曲折难行。这是生动的描写，这是比喻，用行路难来比喻人生在世的难处。遍地的荆棘啊，不要妨碍我的行走！曲曲弯弯的道路啊，不要伤害还到处游来游去呢？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有道：指顺应规律使社会得到治理。下句的“无道”则与此相反。成：指成就了事业。未来的世界不可期待，过去的时日无法追回。天下得到了治理，圣人便成就了事业；天下无道，圣人生焉。国君昏暗天下混乱，圣人也只得顺应潮流苟全生存。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乎：于，比。莫：不。载：取。当今这个时代，怕就只能免遭刑辱。幸福比羽毛还轻，非常小的一点幸福，不知道怎么取得。祸重乎地，莫之知避。祸患比大地还重，而不知道怎么回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已矣：即“算了”。画地：在地面上画出道路来。喻指人为的规范让人们去遵循。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在人前宣扬你的德行！危险啊！人为地划出一条道路让人们去遵循！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曲，无伤吾足。迷阳：指荆棘。郤曲：屈曲，指道路曲折难行。这是生动的描写，这是比喻，用行路难来比喻人生在世的难处。遍地的荆棘啊，不要妨碍我的行走！曲曲弯弯的道路啊，不要伤害我的双脚！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寇：侵犯，掠夺。“自寇”意思是自取砍伐。膏：油脂。“自煎”意思是自取熔煎。山上的树木皆因材质可用而自身招致砍伐，油脂燃起烛火皆因可以燃烧照明而自取熔煎。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桂树皮芳香可以食用，因而遭到砍伐，树漆因为可以派上用场，所以遭受刀斧割裂。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桂：树名，其皮可作香料。人们都知道有用的用处，却不懂得无用的更大用处。

关于这个无用之用除了《庄子》之外，墨家也是非常的赞赏，墨家有一段文字讲得非常好，也是讲无用的道理，涉及到很多典故。墨子亲士：“今有五锥，此其铦，铦者必先挫。有五刀，此其错，错者必先靡。是以甘井近竭，招木近伐，灵龟近灼，神蛇近暴。是故比干之殪，其抗也；孟贲之杀，其勇也；西施之沉，其美也；吴起之裂，其事也。故彼人者，寡不死其所长，故曰太盛难守也。”这段讲的思想几乎和道家一摸一样。译文：“如果有五把锥子，一把最锋利，那么这一把必先用坏；如果有五把刀的话，其中一把磨得最快，那么这一把必先用坏。所以甜的水井最易用干，高大的树木最易被伐，灵验的宝龟最先被火灼占卦，神异的蛇最先被曝晒求雨。古人认为龙管下雨，龙的近亲是蛇，不下雨，人们捉来蛇晒以求雨。所以，比干之死，是因为他太抗直；孟贲被杀，是因为他太逞勇；西施被沉江，是因为长得美丽；（关于西施的死有不同的说法。一种是失踪，不知去向；一种是比较浪漫的愿望是与范蠡一同离开；第三种便是沉江。”吴起被车裂，是因为他有大功。这种说法有可能是记错了，被车裂的是商鞅不是吴起。吴起是被乱箭射死。这些人很少不是死于他们的长处。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所以说：太盛了就难以持久。这就是道家的非常典型的思想。

《庄子·德充符》

这个题目的意思：德，是美德；充，充满内心；符是表现。主要讲内心如果充满美德，外部表现是怎么样的。有些学生曾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庄子笔下品德高尚的都是残疾人，是不是残疾人的思想品德就比正常人高呢？庄子是想用这样的反差来表示精神大于肉体，更有感染力。看砍掉双脚的人是怎么征服大政治家子产的。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兀者也：因为犯法被砍掉脚的人。郑子产：郑国的大政治家。郑国比较小，夹在楚国和晋国中间。子产在做宰相时，把郑国治理得非常好。申徒嘉是个犯过罪两条腿被砍掉的人，跟郑国的子产同拜伯昏无人同在一个屋子里、同在一条席子上坐着。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子产又对申徒嘉说：“我先出去那么你就留下，你先出去那么我就留下。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现在我将出去，你可以留下吗，抑或是不留下呢？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违是回避。你见了我这执掌政务的大官却不知道回避，你把自己看得跟我执政的大臣一样吗？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申徒嘉说：“伯昏无人先生的门下，哪有执政大臣拜师从学的呢？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后人，把别人放后，瞧不起别人。你津津乐道执政大臣的地位把别人都不放在眼里吗？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鉴是镜子。我听说这样的话：镜子明亮尘垢就没有停留在上面，尘垢落在上面镜子也就不会明亮。久与贤人处则无过。长久地跟贤人相处便会不犯错误。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你拜师从学追求广博精深的见识，正是先生所倡导的大道。而你竟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完全错了吗！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子产说：“你已经如此形残体缺，还要跟唐尧争比善心，你估量你的德行，受过断足之刑还不足以使你有所反省吗？”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申徒嘉说：自个儿陈述或辩解自己的过错，认为自己不应当形残体缺的人很多；不陈述或辩解自己的过错，认为自己不应当形整体全的人很少。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懂得事物是无可奈何，安于接受自己的境遇并视如命运安排的那样，只有有德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一个人来到世上就像来到善射的后羿张弓搭箭的射程之内，中央的地方也就是最容易中靶的地方，为师。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子产瞧不起申屠嘉，认为他是犯过罪的人，不愿跟他一起。子产对申徒嘉说：“我先出去那么你就留下，你先出去那么我就留下。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到了第二天，子产和申徒嘉同在一个屋子里、同在一条席子上坐着。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子产又对申徒嘉说：“我先出去那么你就留下，你先出去那么我就留下。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现在我将出去，你可以留下吗，抑或是不留下呢？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违是回避。你见了我这执掌政务的大官却不知道回避，你把自己看得跟我执政的大臣一样吗？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申徒嘉说：“伯昏无人先生的门下，哪有执政大臣拜师从学的呢？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后人，把别人放后，瞧不起别人。你津津乐道执政大臣的地位把别人都不放在眼里吗？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鉴是镜子。我听说这样的话：镜子明亮尘垢就没有停留在上面，尘垢落在上面镜子也就不会明亮。久与贤人处则无过。长久地跟贤人相处便会不犯错误。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你拜师从学追求广博精深的见识，正是先生所倡导的大道。而你竟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完全错了吗！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子产说：“你已经如此形残体缺，还要跟唐尧争比善心，你估量你的德行，受过断足之刑还不足以使你有所反省吗？”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申徒嘉说：自个儿陈述或辩解自己的过错，认为自己不应当形残体缺的人很多；不陈述或辩解自己的过错，认为自己不应当形整体全的人很少。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懂得事物是无可奈何，安于接受自己的境遇并视如命运安排的那样，只有有德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一个人来到世上就像来到善射的后羿张弓搭箭的射程之内，中央的地方也就是最容易中靶的地方，就像子产所处的位置，然而却没有射中，这就是命。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众矣，我怫然而怒 ，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刚开始，我的双脚被砍掉时，笑话我残缺不全的人很多，我常常脸色陡变怒气填胸；可是只要来到伯昏无人先生的寓所，我便怒气消失回到正常的神态。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真不知道先生用什么善道来洗刷我的呢？吾之自寐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而未尝知吾兀者也。我跟随先生十九年了，可是先生从不曾感到我是个断了脚的人。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如今你跟我心灵相通、以德相交，而你却用外在的形体来要求我，这不又完全错了吗？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子产听了申徒嘉一席话深感惭愧，脸色顿改而恭敬地说：“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恶人，丑陋的人。鲁哀公向孔子问道：卫国有个面貌十分丑陋的人，名叫哀骀它。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男人跟他相处，常常想念他而舍不得离去。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 ，数十而未止也。女人见到他便向父母提出请求，说：“与其做别人的妻子，不如做哀骀它先生的妾。”这样的人已经十多个了而且还在增多。未尝有闻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从不曾听说哀骀它倡导什么，只是常常附和别人罢了。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以望人之腹。望，是填饱的意思。他没有居于统治者的地位而拯救他人于临近败亡的境地，他没有聚敛大量的财物而使他人吃饱肚子。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是必有异乎人者也。他面貌丑陋使天下人吃惊，又总是附和他人而从没首倡什么，他的才智也超不出他所生活的四境，不过接触过他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乐于亲近他，一定有什么特别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我把他召来看了看，果真相貌丑陋足以惊骇天下人。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跟我相处不到一个月，我便对他的为人有了了解。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不到一年时间，我就十分信任他。国无宰，而寡人传国焉。国家没有主持政务的官员，我便把国事委托给他。闷然而后应，氾而若辞。氾：漫不经心的。他神情淡漠地回答，漫不经心又好像在加以推辞。寡人丑乎，卒授之国。我深感羞愧，终于把国事交给了他。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焉若有亡也，若无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没过多久，他就离开我走掉了，我内心忧虑像丢失了什么，好像整个国家没有谁可以跟我一道共欢乐似的。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仲尼曰：“丘也尝使于楚矣，适见豚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弃之而走。豚子，小猪。孔子说：我孔丘也曾出使到楚国，正巧看见一群小猪在吮吸刚死去的母猪的乳汁，不一会又惊惶地丢弃母猪逃跑了。不见己焉尔，不得其类焉尔。”类是善，是爱护。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同类已经死去，母猪不能像先前活着时那样哺育它们。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小猪爱它们的母亲，不是爱它的形体，而是爱支配那个形体的精神。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资。翣：棺材的装饰品。战死沙场的人，他们埋葬时无须用棺木上的饰物来送葬。刖者之屡，无为爱之。皆无其本矣。砍掉了脚的人对于原来穿过的鞋子，没有理由再去爱惜它，这都是因为失去了根本。为天子之诸御：不爪翦，不穿耳。诸御：宫里众多的侍女。做天子的御女，不剪指甲不穿耳眼。取妻者止于外，不得复使。婚娶之人只在宫外办事，不会再到宫中服役。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为保全形体尚且能够做到这一点，何况德性完美而高尚的人呢？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授己国，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如今哀骀它他不说话也能取信于人，没有功绩也能赢得亲近，让人乐意授给他国事，还唯恐他不接受，这一定是才智完备而德不外露的人。

下面要讲的是《庄子》中非常重要的思想，对后世影响非常大：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情指好恶之情。有了人的形貌，不一定有人内在的真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有了人的形体，所以与人结成群体。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没有人的真情，所以是与非都不会汇聚在他的身上。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渺小呀，跟人同类的东西！伟大呀，只有浑同于自然。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惠子对庄子说：“人原本就是没有情的吗？”庄子曰：“然。”庄子说：“是的”。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惠子说：“一个人假若没有情，为什么还能称作人呢？”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庄子曰：“道赋予人容貌，天赋予人形体，怎么能不叫做人呢？”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惠子说：“既然已经称作了人，又怎么能够没有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庄子回答说：“这并不是我所说的情呀！我所说的无情，是说人不因好恶，而致伤害自身的本性，常常顺任自然而不随意增添些什么。”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惠子说：“不添加什么，靠什么来保有自己的身体呢？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庄子回答说：“道赋予人容貌，天赋予人形体，可不要因为外在的好恶之情而致伤害了自己的本性。如今你外露你的心神，耗费你的精力，靠着树干吟咏，凭依几案闭目假寐。自然授予了你完好的形体，你却以‘坚白’的诡辩而自鸣得意！”

讲到这，我想给大家讲一下名家的主要思想，主要命题，命题的主要作用。惠施是庄子最要好的朋友。名家是先秦时期以辩论名实问题为中心的一个思想派别，重视“名”(概念) 和“实”(事)的关系的研究。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研究君主，就是研究君主这个名和实际内容的关系。名家的代表人物，公孙龙、惠施。最著名的两个命题：一是白马非马，一个是离坚白。

什么叫白马非马？名家说白马不是马。公孙龙有一篇《白马论》，“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马非马。”白是规定颜色的概念，而马是规定形体的，因为白马是两个概念的相加，是命色加命形，所以不是白马。在进行反证，如果白马就是马的话，那么可以退出黄马是马的结论，那么黄马= 白马，这肯定是不对的。他这个命题主要是诡辩，但稍微也是有一定道理。《公孙龙子》另有一篇《坚白论》。其主要命题是“离坚白”。他从知识论方面证明坚、白是彼此分离的。有一坚白石，用眼看，则只“得其所白”，只得一白石；用手摸，则只“得其所坚”，只得一坚石。感觉白时不能感觉坚，感觉坚时不能感觉白。所以，从知识论方面说，只有“白石”没有“坚白石”。这就是“无坚得白，其举也二；无白得坚，其举也二”的意思。这完全是诡辩，抽换了一个命题，事物的存在是靠感觉，这是对的。但是感觉到就存在，感觉不到就不存在，这是典型的主观唯心主义。英国近代非常有名的哲学家贝克莱主张“存在就是被感知”。这是他的思想核心，我们说这是主观唯心主义，但在西方影响很大，可见虽然不正确，但还是有一定道理。

名家的很多命题五花八门，很多都是诡辩。比如鸡三足，我们知道鸡只有两条腿，但名家说鸡有三条腿；有些命题也不能说全错，比如卵有毛，如果说鸡蛋里面没有毛，那么鸡蛋孵出的小鸡为什么有毛，这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还有轮不辗地，名家论证车轮不在地上，车轮与地面接触的只有百分之一二，车轮那么大，那么四舍五入，可以说车轮不在地面上；还有一个命题对佛教影响很大：飞鸟之景未尝动也。我们看飞鸟肯定是动的，但名家论证飞鸟是不动的。我们看的是飞鸟飞的过程，名家则把飞鸟飞的过程看作是一个一个点，就像看电影，都是由很多具体的相片连接而成，所以是动的。佛教用这个理论证明因果报应。名家争论这些原理，对现实的问题有什么用，锻炼了人的抽象思维能力，遇到现实问题，解决起来非常容易。史书上曾有记载，公孙龙骑白马到另一个国家，在古代，马是不允许出去的，只有战争需要才可以，公孙龙就是用这个理论把白马骑了出去。公孙龙曾用这样的诡辩思想解决了外交问题。说秦国和赵国相邻为同盟国，两国间有条约，赵国如有什么事，秦国要相助，反过来，秦国有事赵国要相助。秦国出兵魏国，按照条约赵国应该出兵帮助秦国，但是赵国没有出兵帮助秦国而是帮助了魏国。这有两个原因，次要原因是赵和魏关系是非同一般的，主要原因是“唇亡齿寒”，如果秦国灭掉魏国，秦国更强大了，下一个灭掉的肯定是赵国。秦王派人到赵国质问赵王。公孙龙出现解决了这个外交难题。赵国也派人去秦国质问秦王，说秦国违背条约，因为条约上还有一条，说赵国有事秦国要帮助，现在赵国想要帮助魏国，秦国却反过来攻打魏国，是违背了条约的。可见抽象的思维能力能够帮助解决很多现实问题。上面庄子所说的“圣人无情”对中国古代影响很大，特别是对古代宗教影响很大。佛教、道家都认为要想成佛、成仙都要摒弃一切世俗的留恋，包括功名利禄、妻子儿女等所有感情都全部要掐断。在《红楼梦》中有这样一段歌词：“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这首诗歌告诉我们要看破功名、金钱、妻子情、儿孙情。北宋出现道教一个非常大的派别叫全真教，创始人是王重阳，全真教的核心便是无情。有一个姓常的人请教王重阳怎么修道成仙，王重阳用一首诗歌回答了他，“学道修真非草草，时时只把心田扫；悟超全在绝尘情，天若有情天亦老。”这是全真教的核心思想。学道成仙不是草率的，最重要的时时刻刻把内心的欲望打扫干净，关键在于绝掉对尘世间的感情，人老得快就是因为情这个字。佛教的观点也是认为有情无法成佛。最早传入中国的佛经是《四十二章经》，里面讲到要想成佛必须要去掉世俗情感，说感情比老虎嘴巴还厉害，家庭比老虎还要厉害。这个观点后世也有很多文人是认同的。因为无情很难做到，道家认为做到无情可以成仙，文人认为做到无情就可以成为圣人。但是有很多文人本来做不到无情，却还偏要装作做到无情为圣人。文姬对庄子的思想是非常敬仰的，处处向庄子学习，要做到无情。史书中有记载：有一次正在跟朋友下棋，有人告诉他母亲死了，他装作无事一定要坚持跟朋友把棋下完，结果，下完棋，朋友走了，他找到没人的地方大口吐血。这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装作无情为圣人。还有一个典型例子就是东晋时期的宰相谢安，在位时，发生了一起中国很有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淝水之战。史书记载谢安正在跟别人下围棋，前方送来战报，谢安看到胜报却不动声色继续下棋，等下围棋的人走后，谢安在过门槛的时候把鞋的木齿都踢掉了还不知道。这些都是做不到却要硬装作无情的样子。

《庄子·大宗师》

题目的意思就是伟大的老师，那有两种意思，一是大道，一是掌握了大道的人。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道自然的作为，并且了解人的作为，这就达到了认识的极点。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道自然的作为，是懂得事物出于自然。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了解人的作为，是用他智慧所通晓的知识哺育、熏陶他智慧所未能通晓的知识，直至自然死亡而不中途夭折，这恐怕就是认识的最高境界了。虽然，有患。虽然这样，还是存在忧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人们的知识一定要有所依凭方才能认定是否恰当，而认识的对象却是不稳定的。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怎么知道我所说的本于自然的东西不是出于人为呢？怎么知道我所说的人为的东西又不是出于自然呢？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况且有了“真人”方才有真知。什么叫做“真人”呢？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什么叫做“真人”呢？古时候的“真人”，不倚众凌寡，不自恃成功雄踞他人，也不图谋琐事。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像这样的人，错过了时机不后悔，赶上了机遇不得意。像这样的人，登上高处不颤栗，下到水里不会沾湿，进入火中不觉灼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这只有智慧能通达大道境界的人方才能像这样。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旡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古时候的“真人”，他睡觉时不做梦，他醒来时不忧愁，他吃东西时不求甘美，他呼吸时气息深沉。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真人”呼吸凭借的是着地的脚跟，而一般人呼吸则靠的只是喉咙。屈服者，其嗌言若哇。被人屈服时，言语在喉前吞吐就像哇哇地熳语。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那些嗜好和欲望太深的人，他们天生的智慧也就很浅。这句话说得特别好。《列子》这本书有这样的记载，有一人在街上路过黄金店，抢了黄金就跑。被抓后，在大堂上，官员问他大白天怎么敢抢黄金，这个人说在抢黄金时眼睛里只看到黄金，什么也没看到。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泉水干涸了，鱼儿困在陆地上相互依偎，互相大口出气来取得一点湿气，以唾沫相互润湿使得彼此得以继续生存，不如忘记彼此的存在，自由地在江湖之中畅游。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与其赞誉唐尧的圣明而非议夏桀的暴虐，不如把他们都忘掉而融化混同于“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大地把我的形体托载，并且用生存来劳苦我，用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所以，把我的存在看作好事的，也就因此而可以把我的死亡看作是好事。

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将船儿藏在大山沟里，将渔具藏在深水里，可以说是十分牢靠了。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然而半夜里有个大力士把它们连同山谷和河泽一块儿背着跑了，睡梦中的人们还一点儿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把自己看做个人所有，永远是要丢的，如果看做是宇宙的，那永远不会丢。不要把什么看做个人所有。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将小东西藏在大东西里是适宜的，不过还是会有丢失。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假如把天下藏在天下里而不会丢失，这就是事物固有的真实之情。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人们只要承受了人的形体便十分欣喜。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至于像人的形体的情况，在万千变化中从不曾有过穷尽，那快乐之情难道还能够加以计算吗？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所以圣人将生活在各种事物都不会丢失的环境里而与万物共存亡。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以少为善以老为善，以始为善以终为善，人们尚且加以效法，又何况那万物所联缀、各种变化所依托的道呢。

下面再选取一个故事，先看下面这句话。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旡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逐相与为友。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个人在一块摆谈说：“谁能够把无当作头，把生当作脊柱，把死当作尻尾，谁能够通晓生死存亡浑为一体的道理，我们就可以跟他交朋友。”四个人都会心地相视而笑，心心相契却不说话，于是相互交往成为朋友。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妻子，古代是两种人，妻子和孩子。不久子来也生了病，气息急促将要死去，他的妻子儿女围在床前哭泣。子犁往问之，曰：“叱！避！旡怛化！”子犁前往探望，说：“嘿，走开！不要惊扰他由生而死的变化！”苏东坡临死前就讲了这么一段话，旡怛化。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子犁靠着门跟子来说话：“伟大啊，造物者！又将把你变成什么，把你送到何方？把你变化成老鼠的肝脏吗？把你变化成虫蚁的臂膀吗？”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子来说：“父母对于子女，无论东西南北，他们都只能听从吩咐调遣。阴阳于人，不啻于父母。自然的变化对于人，则不啻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它使我靠拢死亡而我却不听从，那么我就太蛮横了，而它有什么过错呢！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大地把我的形体托载，用生存来劳苦我，用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所以把我的存在看作是好事，也因此可以把我的死亡看作是好事。今大冶铸全，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现在如果有一个高超的冶炼工匠铸造金属器皿，金属熔解后跃起说“我将必须成为良剑莫邪”，冶炼工匠必定认为这是不吉祥的金属。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如今人一旦承受了人的外形，便说“成人了，成人了”，造物者一定会认为这是不吉祥的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如今把整个浑一的天地当作大熔炉，把造物者当作高超的冶炼工匠，用什么方法来驱遣我而不可以呢？成然寐，蘧然觉。于是安闲熟睡似的离开人世，又好像惊喜地醒过来而回到人间。

《庄子·应帝王》

这篇是回答有关帝王怎么治国的道理，表达了庄子的为政思想。这篇我们选取两段来讲。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肩吾拜会隐士接舆。接舆说：“往日你的老师日中始用什么来教导你？”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君，动词，治理。肩吾说：“他告诉我，做国君的一定要凭借自己的意志来推行法度，人们谁敢不听从而随之变化呢？”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接舆说：“这是欺诳的做法，那样治理天下，就好像徒步下海开凿黄河，让蚊虫背负大山一样。夫圣人之治也，治外夫？圣人治理天下，难道去治理社会外在的表象吗？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他们顺应本性而后感化他人，听任人们之所能罢了。这和儒家的思想很吻合的，孔子曾说过“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首先君主要把自己的品德搞好，然后要做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能其事就指人才。古人认为君主只要做两件事就可以了：一个是正己，一个是用人。这个思想叫做“上必无为，下必有为。”统治者只要正己用人就可以了，下面的人忙忙碌碌。像诸葛亮就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这是不对的，他五十多岁就去世了。且鸟高飞以避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鸟儿尚且懂得高飞躲避弓箭的伤害，老鼠尚且知道深藏于神坛之下的洞穴逃避熏烟凿地的祸患，而你竟然连这两种小动物本能地顺应环境也不了解！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于此，向疾强梁，物彻疏明，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拜见老聃，说：“倘若现在有这样一个人，他办事迅疾敏捷、强干果决，对待事物洞察准确、了解透彻，学‘道’专心勤奋从不厌怠。像这样的人，可以跟圣哲之王相比而并列吗？ 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老聃说：“这样的人在圣人看来，只不过就像聪明的小吏供职办事时为技能所拘系、劳苦身躯担惊受怕的情况。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猿狙之便执嫠之狗来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况且虎豹因为毛色美丽而招来众多猎人的围捕，猕猴因为跳跃敏捷、狗因为捕物迅猛而招致绳索的拘缚。像这样的动物，也可以拿来跟圣哲之王相比而并列吗？ 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阳子居听了这番话脸色顿改，不安地说：“冒昧地请教圣哲之王怎么治理天下。”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老聃说：“圣哲之王治理天下，功绩普盖天下却又像什么也不曾出自自己的努力，教化施及万物而百姓却不觉得有所依赖。道家认为一个国家治理的好，要让老百姓觉得没有依赖感，最好的领导者感觉不到存在。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功德无量，没有什么办法称述赞美，使万事万物各居其所而欣然自得。立足于高深莫测的神妙之境，而生活在什么也不存在的世界里。中国历史上非常有名的文景之治，文帝和景帝就是什么也没做。而汉武帝在位时做了很多事，攻打匈奴，在汉武帝后期，国家出现了一些问题，闹饥荒、人口减半。

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国有个占卜识相十分灵验的巫师，名叫季咸，他知道人的生死存亡和祸福寿夭，所预卜的年、月、旬、日都准确应验，仿佛是神人。郑人见之，皆弃而走。郑国人见到他，都担心预卜死亡和凶祸而急忙跑开。关于这个心理活动，这里给大家举个例子。清代文人袁枚为文自成一家，与纪晓岚齐名，时称“南袁北纪”。袁枚三四十岁的时候没有儿子，找人算命什么时候能有儿子。算命的人告诉他四十二岁会有儿子，他会活到八十岁。袁枚在八十多岁时等着死亡，结果煎熬到最后一天自己也没死，后来很是感慨，一连写了很多首诗。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死亡时期，等待是很煎熬的。所以这些人见到就跑，就是怕预测自己的死亡凶祸。列子见之而心醉，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列子见到他却内心折服如醉如痴，回来后把见到的情况告诉老师壶子，并且说：“起先我总以为先生的道行最为高深，如今又有更为高深的巫术了。”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壶子说：“我教给你的还全是道的外在的东西，还未能教给你道的实质，你难道就已经得道了吗？”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只有众多的雌性可是却无雄性，又怎么能生卵出小鸡呢！也就是说，算命的准要看你的配合，就是所谓的察言观色。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你用所学到的道的皮毛就跟世人相匹敌，而且一心求取别人的信任，因而让人洞察底细而替你看相。你试着跟他一块儿来，把我介绍给他看看相吧。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第二天，列子跟神巫季咸一道拜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季咸走出门来就对列子说：“呀！你的先生快要死了！活不了了，用不了十来天了！我观察到他临死前的怪异形色，神情像遇水的灰烬一样。”这里列子故意装作半死不活的样子去见他。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列子进到屋里，泪水弄湿了衣襟，伤心地把季咸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吾杜德机也。尝又与来。”壶子说：“刚才我将如同地表那样寂然不动的心境显露给他看，茫茫然既没有震动也没有止息。这样恐怕只能看到我闭塞的生机。试试再跟他来看看。”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瘳，病好了叫瘳。第二天，列子又跟神巫季咸一道拜见壶子。季咸走出门来就对列子说：“幸运啊，你的先生遇上了我！症兆减轻了，完全有救了，我已经观察到闭塞的生机中神气微动的情况。”列子入，以告壶子。列子进到屋里，把季咸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于踵。是殆见吾善者机也。尝又与来。”壶子说：“刚才我将天与地那样相对而又相应的心态显露给他看，名声和实利等一切杂念都排除在外，而生机从脚跟发至全身。这样恐怕已看到了我的一线生机。试着再跟他一块儿来看看。”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第二天，列子又跟神巫季咸一道拜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齐，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季咸走出门来就对列子说：“你的先生心迹不定，神情恍惚，我不可能给他看相。等到心迹稳定，再来给他看相。”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吾乡示之以太冲莫胜，是殆见吾衡气机也。”列子进到屋里，把季咸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把阴阳二气均衡而又和谐的心态显露给他看。鲵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这样恐怕看到了我内气持平、相应相称的生机。大鱼盘桓逗留的地方叫做深渊，静止的河水聚积的地方叫做深渊，流动的河水滞留的地方叫做深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尝又与来。渊有九种称呼，这里只提到了上面三种。试着再跟他一块儿来看看。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第二天，列子又跟神巫咸季一道拜见壶子。季咸还未站定，就不能自持地跑了。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壶子说：“追上他！”列子没能追上，回来告诉壶子，说：“已经没有踪影了，让他跑掉了，我没能赶上他。”壶子曰：“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谁何，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壶子说：“起先我显露给他看的始终未脱离我的本源。我跟他随意应付，他弄不清我的究竟，于是我使自己变得那么颓废顺从，变得像水波逐流一样，所以他逃跑了。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这之后，列子深深感到像从不曾拜师学道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事无与亲。三年不出门。他帮助妻子烧火做饭、喂猪就像侍候人一样。对于各种世事不分亲疏没有偏私。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过去的雕琢和华饰已恢复到原本的质朴和纯真，像大地一样木然忘情地将形骸留在世上。虽然涉入世间的纷扰却能固守本真，并像这样终生不渝。

这就是关于看相的故事。先秦人关于看相的就是这本书。后来在汉代有一本书也涉及到了看相，举得例子是先秦的楚国人。这个人看相非常准，楚王找来问他怎么看人看得那么准啊，这个人回答说我哪里会看相啊，表面上我是看相，其实我是看这个人的为人，看这个人交往的朋友，他的朋友都是正人君子，基本上可以判断这个人一辈子没问题，可以过得很好。如果这个人胡作非为，基本上可以判定这个人没有出息，所以说是看人不是看相。古代人对这个是有非常理性的认识的。

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逆，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修养高尚的“至人”心思就象一面镜子，对于外物是来者即照去者不留，应合事物本身从不有所隐藏，所以能够反映外物而又不因此损心劳神。举个例子，参加高考。有些考生表面忙忙碌碌，慌慌张张，实际上紧张的不行，有一种是表面上无所谓，实际内心很慌张，有的考生则神定气闲，心态非常平和。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南海的大帝名叫儵，北海的大帝名叫忽，中央的大帝叫浑沌。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常常相会于浑沌之处，浑沌款待他们十分丰盛。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儵和忽在一起商量报答浑沌的深厚情谊，说：“人人都有眼耳口鼻七个窍孔用来视、听、吃、呼吸等，唯独浑沌没有，我们试着为他凿开七窍。”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他们每天凿出一个孔窍，凿了七天浑沌也就死去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定要顺应自然，不要去改造，美好的天性是很好的。

《庄子》外篇 ——《秋水》

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孔子周游到匡地，宋国人一层又一层地包围了他，可是孔子仍在不停地弹琴诵读。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子路入内见孔子说：“先生如此欢心是为什么呢？”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孔子说：“来，我告诉你！我违忌困窘蔽塞已经很久很久了，可是始终不能免除，这是命运啊。我寻求通达也已经很久很久了，可是始终未能达到，这是时运啊。关于时代造就人我举一个例子，这个事情发生在汉武帝时期。有一个后备官员“郎”，当时是没有科举制的，平时“郎”就在皇帝身边服务，如果哪里官员缺少了，“郎”就被派遣去。有一次皇帝到郎署，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郎，汉武帝就问他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在做郎。他回答说命不好，汉文帝在位时，自己就在此做郎了，但是汉文帝用文人，而自己是学武出身。后来到景帝时期，汉景帝用年岁大的人做官，自己当时年纪还轻，所以一直没有官做。到了您汉武帝时期您是喜欢年轻人做官的，我已经年纪大了。汉武帝见他可怜给了他一个官做。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当尧、舜的时代，天下没有一个困顿潦倒的人，并非因为他们都才智超人；当桀、纣的时代，天下没有一个通达的人，并非因为他们都才智低下，这都是时运所造成的。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在水里活动而不躲避蛟龙的，乃是渔夫的勇敢。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在陆上活动而不躲避犀牛老虎的，乃是猎人的勇敢。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刀剑交错地横于眼前，看待死亡犹如生还的，乃是壮烈之士的勇敢。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懂得困厄潦倒乃是命中注定，知道顺利通达乃是时运造成，面临大难而不畏惧的，这就是圣人的勇敢。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仲由啊，你还是安然处之吧！我命中注定要受制啊！

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没有过多久，统带士卒的将官走了进来，深表歉意地说：“大家把你看作是阳虎，所以包围了你；现在知道了你不是阳虎，请让我向你表示歉意并且撤离部队。”

历史上有个很有名的典故，教我们蔑视人世间的名和利。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梁就是魏国，后来迁都到开封，开封又叫梁，所以魏国又叫梁国。惠子在梁国做宰相，庄子前往看望他。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有人对惠子说：“庄子来梁国，是想取代你做宰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于是惠子恐慌起来，在都城内搜寻庄子，整整三天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鹓鶵有说是小凤凰。庄子前往看望惠子，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鹓鶵，你知道吗？鹓鶵从南海出发飞到北海，不是梧桐树它不会停息，不是竹子的果实它不会进食，不是甘美的泉水它不会饮用。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正在这时一只鹞鹰寻觅到一只腐烂了的老鼠，小凤凰刚巧从空中飞过，鹞鹰抬头看着鹓，发出一声怒气：‘吓’！如今你也想用你的梁国来怒叱我吗？这个典故经常被后世文人所引用。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和惠子一道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庄子说：“白儵鱼游得多么悠闲自在，这就是鱼儿的快乐。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惠子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儿的快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惠子说：“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也不是鱼，你不知道鱼的快乐，也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庄子说：“还是让我们顺着先前的话来说。你刚才所说的‘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的话，就是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鱼儿的快乐而问我，而我则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鱼儿快乐的。”

《庄子》外篇 ——《达生》

学术界对庄子有一定的偏见，认为庄子主要是讲养神，这篇文章是讲修道是神形兼备的，二者皆养的。

田开之见周威公。田开之拜见周威公。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吾子与祝肾游，亦何闻焉？”周威公说：“我听说祝肾在学习养生，你跟祝肾交游，从他那儿听到过什么呢？”田开之曰：“开之操拔篲以侍门庭，亦何闻于夫子！”田开之说：“我只不过拿起扫帚来打扫门庭，又能从先生那里听到什么！”威公曰：“田子无让，寡人愿闻之。”周威公说：“先生不必谦虚，我希望能听到这方面的道理。”开之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谓也？”田开之说：“听先生说：‘善于养生的人，就像是牧放羊群似的，瞅到落后的便用鞭子赶一赶。’”周威公问：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田开之曰：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田开之说：鲁国有个叫单豹的，在岩穴里居住，在山泉边饮水，不跟任何人争利，活了七十岁还有婴儿一样的面容。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不幸遇上了饿虎，饿虎扑杀并吃掉了他。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另有一个叫张毅的，高门甲第、朱户垂帘的富贵人家，无不趋走参谒，活到四十岁便患内热病而死去。这个人只专注身体的保养，不注意保养精神。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 单豹注重内心世界的修养可是老虎却吞食了他的身体，张毅注重身体的调养可是疾病侵扰了他的内心世界，这两个人，都不是能够鞭策落后而取其适宜的人。这段非常明确的表明了，养生要身形兼顾。既要养身体又要保养精神。

仲尼曰：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中央。孔子说：“不要进入荒山野岭把自己深藏起来，也不要投进世俗而使自己处处显露，要像槁木一样站立在两者中间。三者若得，其名必极。倘若以上三种情况都能具备，他的名声必定最高。夫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使人可畏的道路，十个行人有一个人被杀害，于是父子兄弟相互提醒和戒备，必定要使随行的徒众多起来方才敢于外出，这不是很聪明吗！人之所取畏者，袵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人所最可怕的，还是枕席上的姿意，在饮食间的失度；却不知道为此提醒和戒备，这实在是过错。梓庆削木为鐻，鐻成，见者惊犹鬼神。梓庆能削刻木头做鐻，鐻是古代的一种乐器，鐻做成以后，看见的人无不惊叹好像是鬼神的工夫。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鲁侯见到便问他，说：“你用什么办法做成的呢？”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梓庆回答道：“我是个做工的人，会有什么特别高明的技术！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虽说如此，我还是有一种本事。我准备做鐻时，从不敢随便耗费精神，必定斋戒来静养心思。齐三曰，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斋戒三天，不再怀有庆贺、赏赐、获取爵位和俸禄的思想；斋戒五天，不再心存非议、夸誉、技巧或笨拙的杂念。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斋戒七天，已不为外物所动，仿佛忘掉了自己的四肢和形体。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消。正当这个时候，我的眼里已不存在官府和朝廷，智巧专一而外界的扰乱全都消失。“骨”通假“滑”。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然后我便进入山林，观察各种木料的质地；选择好外形与体态最与鐻相合的，这时业已形成的鐻的形象便呈现于我的眼前，然后动手加工制作。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不是这样我就停止不做。这就是用我木工的纯真本性融合木料的自然天性，制成的器物疑为神鬼工夫的原因，恐怕也就出于这一点吧！”这段故事非常有启发意义,对我们解决现实生活遇到的问题有很好的帮助。

《庄子》外篇 ——《山木》

古代有个成语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下面这个故事：庄周游于雕陵之樊。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讲得更加生动。

庄周游于雕陵之樊，睹一异鹊自南方来者。雕陵：陵名。樊：圃。庄周到雕陵之圃游玩，看见一只异鹊从南方飞来。翼广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颡，而集于栗林。运：圆。感：触。颡：额。异鹊双翼宽广有七尺多长，眼睛又圆又大足有一寸，触到了庄周的额头后，停在了栗林中。庄周曰：“此何鸟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殷：大，广。庄周说：“这是什么鸟啊！翅膀广却不能远飞，眼睛大却看不清东西。”蹇裳躩步，执弹而留之。蹇裳：提起衣裳。躩步：疾步，快步。留：伺机。于是提起衣裳快步走去，手拿弹弓，准备伺机射杀异鹊。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翳：障蔽。这里指树叶。一说指螳螂之斧。这时，看见有一只蝉因为找到了一块浓荫，正在得意而忘记了自身的安全。而螳螂正在利用树叶做遮蔽，准备攻击这只蝉，因为见到猎物可得而忘记了自己的形体。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真：真性，性命。异鹊见螳螂有利可图便跟了过去，因贪利而忘掉了自身的性命。庄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类相召也。”怵然：惊恐警醒的样子。此情此景使庄周惊恐，警惕地说：“哎！万物原本就是相互牵累，彼此两两相互招引呀！”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而谇之。捐弹：丢弃弹弓。捐，弃。反走：回头跑去。反，同“返”。虞人：守园子的人。谇：责骂想到此，便扔掉弹弓，急忙返身往回走，而守园子的人发现后，一边责骂着一边追过去。

庄周反入，三日不庭。三日：原误作“三月”，据王念孙说及文义改。不庭：不出门庭。庄周回到住所后，三天没有出门。蔺且从而问之，“ 夫子何为顷间甚不庭乎？”蔺且：庄子弟子。弟子蔺且便问道：“先生为什么近来不出门呢？”庄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守形：指看守异鹊之形。浊水：喻异鹊等外物。清渊：喻自己内在的真性。庄周说：“我只知看守外物，却忘记了自身的安危；观看混浊之水，却冷淡了珍贵的清渊。且吾闻诸夫子曰：“入其俗，从其俗。”今吾游于雕陵而忘吾身，异鹊感吾颡，游于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为戮，吾所以不庭也。戮：侮辱。我听先生说过：“到一个地方去，就要随从那里的风俗。现在我到雕陵游玩却忘了自身的安危，让异鹊碰到了我的前额；走到栗林里却忘掉了自己的本性，让守园子的人侮辱了一顿，所以我三日不出门户。”

关于这个故事，有史书记载，在先秦时期曾有过一场战争。吴国和楚国都是大国，吴王要出兵进攻楚国，大臣劝吴王不要进攻楚国。吴王心意已决，下令谁要在劝谏不要进攻楚国便要杀头。于是大臣们不敢劝谏了。有个年轻的大臣想了个办法，拿着弹弓在吴王的花园里，每天早晨在里面走来走去，早晨的露水把衣服都浸湿了，这样连续三天。吴王觉得奇怪，问他是怎么回事。年轻的大臣便说这个上面这个故事，说完便走了。吴王有所感悟，便取消的攻打楚国的计划。

“阳子之宋”

阳子之宋，宿于逆旅。阳子：《韩非子·说林上》所载同一故事，作“杨子”；《列子·黄帝篇》作“杨朱”。之：往。宋：宋国。逆旅：旅店。子到宋国去，住在一家旅店里。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店主人有两个小妾，一个相貌美丽，一个相貌丑陋。然而貌丑的受到店主人的宠爱，貌美的却受到店主人的轻视。阳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逆旅小子：即逆旅人，均指旅店主人。阳子询问其中的缘故，店主人说：“那个貌美的女人自以为美而骄矜，我并不认为她有多美；那个貌丑的女人自以为丑而安分守己，我并不认为她有多丑。”阳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行贤：德行美好。阳子对弟子们说：“弟子们要记住，品德美好而能忘掉自己美好品德的人，走到哪里不会受到人们的敬爱呢！”自夸是非常大的毛病，自夸者无功。

《庄子·杂篇·徐无鬼》

这个故事主要讲人生在世寻求知音的重要性。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庄子送葬，经过惠子的墓地，回过头来对跟随的人说。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人躅之。郢地有个人让白垩泥涂抹了他自己的鼻尖，像蚊蝇的翅膀那样大小，让匠石用斧子砍削掉这一小白点。匠石运斤成风，听而躅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匠石挥动斧子呼呼作响，漫不经心地砍削白点，鼻尖上的白泥完全除去而鼻子却一点也没有受伤，郢地的人站在那里也若无其事不失常态。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宋元君知道了这件事，召见匠石说：你为我也这么试试。匠石曰：臣则尝能躅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匠石说：我确实曾经能够砍削掉鼻尖上的小白点。虽然如此，我可以搭配的伙伴已经死去很久了。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自从惠子离开了人世，我没有可以匹敌的对手了！我没有可以与之论辩的人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就是人生在世，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寻找知音，苏东坡曾写过一首诗，叫《琴诗》，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琴是如何发出声音的？其实，琴之所以能演奏出优美的音乐，这不光需要靠琴，还要靠人的指头弹动，只有两者相辅相成，才能奏出优美的音乐。这实际上是从佛教优美的琴声既不在琴上，也不在妙指上，而是在二者的配合上。这非常有人生启发意义。我们可以把这个关系扩大，好多成功人士偶然听到一句话从此发奋图强改变一生，这也是这个道理。知音是很重要的。大家做企业也是，找到一个知音，越聊越投机，启发思路，相互促进。

《庄子·杂篇·则阳》

这个故事比较长，只把故事情节讲一下。通过这个故事开阔人的心胸，把事情看得淡些。魏莹与田侯牟约，田侯牟背之，魏莹怒，将使人刺之。魏惠王与齐威王订立盟约，而齐威王违背了盟约。犀首公孙衍闻而耻之，魏王大怒，打算派人刺杀齐威王，将军公孙衍知道后认为可耻。曰：君为万乘之君也，而以匹夫从仇。您是大国的国君，却用普通百姓的手段去报仇！衍请受甲二十万，为君攻之，虏其人民，系其牛马，使其君内热发于背，然后拨其国。我愿统带二十万部队，替你攻打齐国，俘获齐国的百姓，牵走他们的牛马，使齐国的国君心急如焚热毒发于背心。忌也出走，然后抶其背，折其脊。然后我就攻占齐国的土地。齐国的大将田忌望风逃跑，于是我再鞭打他的背，折断他的脊骨。季子闻而耻之，季子知道后又认为公孙衍的做法可耻，曰：筑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则又坏之，此胥靡之所苦也。建筑七八丈高的城墙，筑城已经七八丈高了，接着又把它毁掉，这是役使之人所苦的事。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如今战争不起已经七年了，这是你王业的基础。衍，乱人也，不可听也。公孙衍实在是挑起祸乱的人，不可听从他的主张。华子闻而丑之。华子知道以后又鄙夷公孙衍和季子的做法。曰：善言伐齐者，乱人也；极力主张讨伐齐国的人，是拨弄祸乱的人。善言勿伐者，亦乱人也；谓“伐之与不伐乱人也”者，又乱人也。评说讨伐齐国还是不讨伐齐国为拨弄祸乱之人的人，他本身就是拨弄祸乱的人。君曰：“然则若何？”魏王说：“既然如此，那将怎么办呢？”曰：“君求其道而已矣。”华子说：“你还是求助于清虚淡漠、物我兼忘的大道罢！”惠之闻之，而见戴晋人。惠子知道了，引见戴晋人。戴晋人曰：“有所谓蜗者，君知之乎？”戴晋人对魏王说：“有叫蜗牛的小动物，国君知道吗？”曰：“然。”魏王说：“知道。”“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戴晋人说：“有个国家在蜗牛的左角，名字叫触氏；有个国家在蜗牛的右角，名字叫蛮氏，正相互为争夺土地而打仗，倒下的尸体数也数不清，追赶打败的一方花去整整十五天方才撤兵而回。”君曰：“噫！其虚言与？”魏王说：“咦，那都是虚妄的言论吧？”曰：“臣请为君实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穷乎？”戴晋人说：“让我为你证实这些话。你认为四方与上下有尽头吗？”君曰：“无穷。”魏王说：“没有止境。”曰：“知游心于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若存若亡乎？”戴晋人说：“知道使自己的思想在无穷的境域里遨游，却又返身于人迹所至的狭小的生活范围，这狭小的生活范围处在无穷的境域里恐怕就像是若存若失一样吧？”君曰：“然。”魏王说：“是的。”曰：“通达之中有魏，于魏中有梁，于梁中有王，王与蛮氏有辩乎？”戴晋人又说：“在这人迹所至的狭小范围内有一个魏国，在魏国中有一个大梁城，在大梁城里有你魏王。大王与那蛮氏相比，有区别吗？”君曰：“无辩。”魏王回答说：“没有。”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戴晋人辞别而去，魏王心中不畅怅然若有所失。客出，惠子见。戴晋人离开后惠子见魏惠王。君曰：“客，大人也，圣人不足以当之。”魏王说：“戴晋人，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圣人不足以和他相提并论。”惠子曰：“夫吹管也，犹有也；吹剑首者， 而已矣。尧、舜，人之所誉也。道尧、舜于戴晋人之前，譬犹一也。”惠子说：“吹起竹管，就会有嘟嘟的响声；吹着剑首的环孔，只会有丝丝的声音罢了。尧与舜，都是人们所赞誉的圣人；在戴晋人面前称赞尧与舜，就好比那微弱的丝丝之声罢了。”

关于这一段，白居易曾写了一首诗歌，《禽虫十二章》“蟭螟杀敌蚊巢上，蛮触交争蜗角中。应是诸天观下界，一微尘内斗英雄。”蟭螟非常小，古人说其生活在蚊子的眉毛里面。我们看这些虫子非常小，争来争去毫无意义，再看我们人自己，从宇宙中看也一样，同样很渺小。

《庄子·杂篇·外物》

    这部分主要描写庄子家是如何贫苦的，但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他的机智。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庄周家境贫寒，于是向监河侯借粮。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监河侯说：“行，我即将收取封邑之地的税金，打算借给你三百金，好吗？”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庄周听了脸色骤变忿忿地说：“我昨天来的时候，有谁在半道上呼唤我。我回头看看路上车轮辗过的小坑洼处，有条鲫鱼在那里挣扎。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我问它：鲫鱼，你干什么呢？鲫鱼回答：我是东海水族中的一员。你也许能用斗升之水使我活下来吧。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我对它说：行啊，我将到南方去游说吴王、越王，引发西江之水来迎候你，可以吗？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鲫鱼变了脸色生气地说：我失去我经常生活的环境，没有安身之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枯鱼之肆！眼下我能得到斗升那样多的水就活下来了，而你竟说出这样的话，还不如早点到干鱼店里找我！这个故事意思很明确，就是等你收到税金我早就饿死了，这就反映庄子他很机智。

《庄子·杂篇·让王》

下面这个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在《史记》中有记载。主要是困难如何面对，怎么看到苦难的。孔子在陈、蔡生活多年，后来楚王派人请孔子到楚国去做官，孔子同意了准备前往。陈、蔡两国担心，认为孔子在此生活期间对这里的政治等非常不满，担心孔子到楚国会找两国不满。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于室。孔子在陈、蔡之间遭受困厄，七天不能生火做饭，野菜汤里没有一粒米屑，脸色疲惫，可是还在屋里不停地弹琴唱歌。颜回择菜。颜回在室外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

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子路和子贡相互谈论：“先生两次被赶出鲁国，在卫国遭受铲削足迹的污辱；在宋国受到砍掉大树的羞辱，有一次孔子在宋国，跟弟子在一棵大树下教授礼仪，后来宋国的大司马派人把那棵大树砍倒，还扬言要杀掉孔子。在商、周后裔居住的地方弄得走投无路，如今在陈、蔡之间又陷入如此困厄的境地，图谋杀害先生的没有治罪，凌辱先生的没有禁阻，可是先生还不停地弹琴吟唱，不曾中断过乐声，老师不懂得羞辱竟达到这样的地步吗？”颜回无以应，入告孔子。颜回没有办法回答，进入内室告诉给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孔子推开琴弦长长地叹息说：“子路和子贡，真是见识浅薄的人。子路子贡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子路和子贡进到屋里。子路说：“像现在这样的处境真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君子通达于道叫做一以贯通，不能通达于道叫做走投无路。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如今我信守仁义之道而遭逢乱世带来的祸患，怎么能说成是走投无路！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所以说，善于反省就不会不通达于道，面临危难就不会丧失德行；严寒已经到来，霜雪降临大地，我这才真正看到了松柏仍是那么郁郁葱葱。我们面临困难的时候有两种表现：一种是怨天尤人；一种认为是磨练的机会。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陈、蔡之间的困厄，对于我来说恐怕还是一件幸事啊！这就是圣人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关于这种观点，佛教禅宗里面的宗一禅师曾有过一首诗。美玉藏顽石，莲花出淤泥。须生烦恼处，悟得即菩提。玉都是藏在普通石头中的，洁白的莲花出自于淤泥之中；当我们烦恼时，要进行自我安慰，要好好悟了，会有很大提高。古代有一句话：三折肱为良医。就是说总是骨折自己都成优秀的骨科医生了。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执干而舞。孔子说完后安详地拿过琴来随着琴声阵阵歌咏，子路兴奋而又勇武地拿着盾牌跳起舞来。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子贡说：“我真不知道先生是如此高洁，而我却是那么地浅薄啊！”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古时候得道的人，困厄的环境里也能快乐，通达的情况下也能快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心境快乐的原因不在于困厄与通达，道德存留于心中，那么困厄与通达都像是寒与暑、风与雨那样有规律地变化。故许由娱于颍阳而共伯得乎共首。所以，许由能够在颍水的北岸求得欢娱而共伯则在共首之山优游自得地生活。关于这个共伯我讲一下，西周晚期出了非常残暴的君主叫周厉王，百姓后来推翻了这个君主，这时候出现一段空白期，百姓推举了这个共伯来主政。共伯主政了若干年之后，后来周宣王长大后，共伯主动把权势让出来做了隐士。

《庄子·杂篇·盗跖》

其中一段，讲了另外的一种生活态度。这是强盗头子讲的一段话。孔子派去劝盗跖，他回答孔子的一段话。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人之常情，眼睛想要看到色彩，耳朵想要听到声音，嘴巴想要品尝滋味，志气想要满足、充沛。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人生在世高寿为一百岁，中寿为八十岁，低寿为六十岁，除掉疾病、死丧、忧患的岁月。其中开口欢笑的时光，一月之中不过四五天罢了。天与地无穷，人死则有时。天与地是无穷尽的，人的死亡却是有时限的。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拿有时限的生命托付给无穷尽的天地之间，迅速地消逝就像是千里良驹从缝隙中骤然驰去一样。不能说其志意、养其寿命者，皆非通道者也。凡是不能够使自己心境获得愉快而颐养寿命的人，都不能算是通晓常理的人。

他这种生活态度，在历史上是非常常见的。在汉武帝时期时，有一个大臣主父偃，他的生活态度就是这样：如果活着不能过富贵的生活，死的时候不如把他煮了，后来做官时为了名和利无恶不作，最后全家被杀。《列子》里面记载过这样一件事：郑国的子产，他的哥哥好酒，弟弟好色，子产拿这兄弟没办法，找人去劝解二人。结果这兄弟却说自己的生活是最正确的，生活就应该这样。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时行乐。尧那么好，死了以后就是一把烂骨头；纣王那么昏庸，死了也是一把懒骨头。后来被派去劝解的人无话可说，回来对子产说：“你的兄弟二人才是圣人，是你没活明白。”这就是人生态度不同。关于人生短暂，后来的道教主张修道养身。历史上有名的唐伯虎曾写过一首诗，就算了一笔账，人生是很短暂的。“人生七十古稀，我言七十为奇。 前十年幼小，后十年衰老，中间只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里过了，算来只有二十五年在世，受尽多少奔波烦恼。”

《庄子·杂篇·列御寇》

这段讲的是庄子临死前发生的故事。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快要死了，弟子们打算用很多的东西作为陪葬。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邪？何以加此！”庄子说：“我把天地当作棺椁，把日月当作连璧，把星辰当作珠玑，万物都可以成为我的陪葬。我陪葬的东西难道还不完备吗？哪里用得着再加上这些东西！”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弟子说：“我们担忧乌鸦和老鹰啄食先生的遗体。”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庄子说：“弃尸地面将会被乌鸦和老鹰吃掉，深埋地下将会被蚂蚁吃掉，夺过乌鸦老鹰的吃食再交给蚂蚁，怎么如此偏心！”苏东坡曾写过一首诗歌专门讲这件事。叫《逍遥台》：“常怪刘伶死便埋，岂伊忘死未忘骸。乌鸢夺得与蝼蚁，谁信先生无此怀。”这首诗歌就是对这个故事的一个很好的印证。

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用偏见去追求均平，这样的均平绝对不是自然的均平。学《孟子》的时候，有这样的辩论。农家主要的代表人叫徐行，农家主张追求社会公平。社会上的米，一样的重量，价钱要一定。鞋子一样大，价钱要一样。就是要追求表面的公平，但是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特性就是质量。孟子跟他辩论，鞋子大小一样的，价格一样，那谁还去做质量好的鞋子啊。就是说最求公平的方法也一定要公平。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用人为的感应去应验外物，这样的应验绝不是自然的感应。明者唯为之使，神者征之。自以为明智的人只会被外物所驱使，精神世界完全超脱于物外的人才会自然地感应。夫明之不胜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自以为明智的人早就比不上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的人，可是愚昧的人还总是自恃偏见而沉溺于世俗和人事，他们的功利只在于追求身外之物，这不很可悲吗！

《庄子·杂篇·天下篇》

这篇被认为是中国史上最早的一部哲学史著作。是从头到尾比较简单地介绍先秦有哪些思想家，其思想有哪些，评价是非常高的，有四个字评价即内圣外王。就是做什么内心都是平静的，用非常平静的心态把国家治理好。我们现在提内圣外王都认为是儒家，实际上最早是庄子提出来的。后来儒家继承了内圣外王，儒家所谓的内圣是先把自己的品德修养好，道家是平静。外王没有什么争议。

——摘自第十六期《三智通讯》

大师简介

张松辉，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文化研究所教授、三智道商国学院特聘教授。

男，1953年3月生，河南省唐河县人。先后获得文学硕士学位和哲学博士学位，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职于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主要从事中国思想史、中国文学史教学科研工作。

已出版《老子研究》《老子导读》《庄子研究》《庄子考辨》《庄子疑义考辨》《先秦两汉道家与文学》《汉魏六朝道教与文学》《唐宋道家道教与文学》《元明清道教与文学》《儒释道与文人》《十世纪前的湖南宗教》《人生儒释道》《致中和》等12部学术专著，出版《老子译注》《老子译注与解析》《老子导读》、《新译冲虚至德真经》、《新译庄子》《新译无能子》《新译坐忘论》《新译妙法莲华经》《新译杜牧诗文集》等9部译著。发表《重评老子的“小国寡民”思想》《谈道家对先秦楚辞的影响》《老子的循环论是正确理论》等学术论文100余篇，其中多篇被《人民日报》（海外版）、《新华文摘》、《文摘报》、《人大复印资料》等刊物摘登或全文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