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图书馆馆长，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系主任 徐小跃教授

一、《老子》的背景概说及老子其人

胡适先生有云：“老子是中国哲学的鼻祖，是中国哲学史上第一位真正的哲学家。”鲁迅也说：“不读《老子》一书 ，不知中国文化。”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被译成外国文学发行量最大的世界文化名著，除了《圣经》以外，就是《道德经》。《道德经》乃道学文化的元典，《论语》乃儒学文化的元典。所谓元典，是凝聚着中华民族某一领域原创性思维的典籍。在中华文明史上，近两千多年来影响社会人心最大的书有三本，即《易经》《道德经》《论语》。

    我们讨论了上千年的事件，现在有了一个答案，在1993年，湖北郭店楚墓发现竹简《老子》，考古学家推断它写定的时间不晚于战国中期，较确切时间定位在公元前341年以前，那么就推定《老子》成书于春秋晚期、战国前期这一段时间，看来是无可怀疑的了。

我们对《老子》这本书究竟怎么看呢？《老子》这本书的形成实际上是一个过程，有比春秋的、比孔子还要早老聃，他肯定也参加《老子》这个本书的写作，跟孔子同时的老莱子也写了，周太史儋也写了，包括老子的弟子也写了，所以说《老子》这本书是一个过程。我们研究《老子》，尽管有不同的版本，不管有几个老子，还是哪个时代的，我们就把他作为一个本位来研究老子，我们既然学习《道德经》，这些情况应该作为一个大概的了解。

《老子》共有八十一章，上篇叫“道经”，共有三十七章，下篇“德经”，四十四章。下面我想就司马迁的《史记》对《老子本传》的内容给大家介绍下，《老子本传》所呈现的内容对我们下面读《老子》的帮助要比《汉书·艺文志》所说的：“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自守，卑弱以自恃，此君人南面之术也。”这段的作用要大得多。也就是说他的一些核心价值观，他的一个基本主张都在司马迁为老子写的三百多个字的传当中呈现出来，也就是说司马迁为老子写的传用的字数是惜字如金，就用了三百多个字。

第一个老子，《史记》卷六十三《列传》：“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这段是27个字，这27个字几千年来文人对它的争论吵得一塌糊涂，有的人说老子是成县的，个人有个人的道理，包括现在讲老子是苦县人，今天是属于哪个地方的呢？是河南鹿邑。所以到现在还在争论，但是文献记载的是在今天河南的鹿邑。老子的无为思想最核心的是什么呢？不争。老子姓李氏，名耳，字聃，现在讲老子是谁呀？叫李耳。聃者，就是耳朵大，叫老聃。为什么说老子是姓李的？在春秋时期，一个李姓都找不到，他怎么叫李氏呢？为什么老子叫李耳影响那么大呢？那跟唐朝有关系。最后一句，周守藏室之史也，周就是当时的中央、国家的，这段讲老子名叫老聃，春秋末年人，早于孔子，这是第一个老子。

第二个老子对孔子的影响是最大的，一般讲孔子见的这个老子叫什么呢？有三个说法，一个老子叫老聃，一个老子叫老莱子，一个老子叫周太史儋，这三个都可能是老子。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这句话在先秦的典籍中出现太多，庄子、吕氏春秋等等都有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孔子到了周朝的都城洛阳去见老子，问了一些关于礼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孔子不计路途遥远去问老子有关于礼的问题，这条信息是很重要的，有很多所谓的文化人不知道就乱讲，说孔子就是问道于老子，这句话是错的，司马迁明明说是问“礼”于老子，不是问“道”于老子。再有一个，为什么这句话有很重要的信息呢？读过《老子》的人都知道，老子是比较反对儒家的“仁、义、礼、智”这四个，老子有这样说：“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厚之薄，尔乱之首。”也就是说研究老子的人都认为老子不赞同儒家的仁、义、礼、智这四德，因为道家是反智的，我在这两天讲课当中我一定要和大家谈老子在什么意义上反智，或者说他主张无知、无欲。任何人从字面上一看这样一个思想在今天有什么价值呢？又反对知识，又无欲，让人没有欲望，这就是从字面上读不通《老子》。老子是在什么意义上阐述反智和违反这样一个欲望的？我为什么在这里强调呢？老子在当时要比孔子还懂得礼，这个礼特别是商礼，孔子是以知礼而著称的，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还有问题要问老子，如果老子对这个礼那么反感的话，那么讨厌的话，何以来问于老子呢？这个问题没有铺垫是不行的，在稍后会给大家讲，我要从老子其人、老子其书，特别是老子的核心价值思想观和后人对老子的总结慢慢地去进入《老子》具体解释。

老子有个习惯，不喜欢说。为什么不喜欢说呢？他就喜欢做，而且是真诚地去做，道可道，非常道，说的那么多也不是大道，说的越多离大道越远，所以老子不喜欢说。但是大家知道孔子是何许人也，这个就叫至圣先师，17世纪的日本人对孔子的评价更高了，叫“最上”，但他怕不够，叫“至极”，这个也差不多了，他怕还不够，叫宇宙第一人，日本人讲话也不怕重复，把孔子叫做最上、至极、宇宙第一人。老子也懂礼，道德高的人也懂礼，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子所就是孔子说的话，人和骨头都已经烂掉了，人虽然死了，但是他们所讲的话、讲的语言，通过孔子的口就说出来了，因此我听到了，我知道了。“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这句话是老子的智慧，这个是什么智慧呢？作为一个真正有智慧的人，有德有才的人叫君子，一个有德有才的君子，要适逢其时；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什么叫蓬呢？我们在这里又有个术语，“蓬者，盖也；累者，随也。”什么意思？不得其时，就头戴一个草帽，到深山老林去隐世。如果世事允许，老子还是主张要对社会有所参与，如果世事那么乱，那么就隐居山林，这就是儒道两家非常重要的区别。

中国人为什么对人生有那么多的智慧呢？这跟儒道两家从不同方面提供是有关系的，儒家讲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知道做不到，但是只要目标订下来，理想确立了，知其不可为，他非要干。道家不这样认为，道家讲知其不可为而安之若命，所以说这个反映出道家非常重要的老子的一个观念， 不管你从政还是从商，这是中国人不可或缺的智慧，这个智慧就是道家给你的，就是“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这个是老子非常重要的思想，叫随时顺势，也就是依时而行，顺势而为。所以说今天的话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什么叫有所为呀？得其时而为；什么叫有所不为呀？不得其时就不为。老子讲最高的行为有很多，例如老子第八章讲的七善论，我后面会给大家具体的讲，七善论的最后一善是老子非常重要的理念——动善时，你所有的行动、所有的决策、所有的行为都要依时而行，随着不同实时而变化。老子对孔子讲：“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

接下来，“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我讲到《老子》的时候，对这两句话的强调也是比较强烈的，实际上这句话是非常重要的，这里面有个字大家一定要引起注意，就是“若”，读懂《老子》五千言，有一位思想家告诉我们一个方法，就是读懂一个字“若”，这个思想家是谁呢？大家都知道，就是近代的一个思想家严复，他说读老子就要把“若”（好像），这个字你要读通了。什么叫良贾？贾，就是商人，坐商为贾，行商为商。老子讲你对财货的一个处理，你如果没有智慧，就一定会炫富，你一定会认为越多财富越好，老子告诉你从古到今有一个不变的道理，叫多藏必厚亡。在这里你要正确理解老子这句话，藏多了你损失越大，藏得越多你败得越惨。所谓多藏，你就没有做到若虚，一定要落实在这个虚，后面还要讲到予的问题，你怎么处理予和给的问题，这是一个需要智慧的把握。“甚爱毕大费，多藏必厚亡”，什么叫甚爱？对一个东西太爱了，太吝啬了，你的结果一定是更大的损失，中国语句老话：“用着用着，菩萨送着；省着省着，窟窿等着”，生活上的智慧也是很重要的。这个干小事业和干大事业是不同的，真正有智慧、有这样品格的商人，尽管他很富有，但是他从来不炫耀，知道给予，该给就给，该放就放，该收则收，这里讲的是一个心态，到了一定的境界，他一定要回归到那样一个不争，那样一个简朴，因为这是人生不败的一个原则之一。老子讲有三个宝贝，其中有一个宝贝就是简，你对所有问题的行为都不能铺张，良贾深藏若虚，这句话要体味的。

君子盛德，容貌若愚，作为一个有修养的君子，内藏道德，而外表看起来好像是愚蠢迟钝，我一直这样讲，在生活中一看这个人很精明，这个人就是一塌糊涂。为什么容貌上要愚呢？因为你的内在非常谦逊，非常的慈仁，你才能有种憨厚的表情；如果你张狂，在脸上表现的一定是骄横跋扈的那种容貌。

那么老子对孔子说的这段话有三个智慧，第一内容是：“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第二个内容：“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第三句话是我每天都要祷告的一句话：“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老子讲你要把你的骄傲之气以及过多的欲望去掉，过多的勇气、志气、不正当的统统去掉，因为这些对你的身心都没有益的，是皆无益于子之身。人生到了关键点，最容易发生变化和转化的，再通俗点就是当你事业取得成功以后，最容易失败的就是这四个方面。这是老子和最上、至极、宇宙第一人孔子说的，所以对古人的思想你一定要有敬佩。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老子告诉孔子的就上面这几个，大家回顾下，告诉了什么？三个道理：“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第二句话，“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孔子去”；第三句话，“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

现在来我们宇宙第一人读了这三句话以后是什么样的感受：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孔子回到了他弟子的身边，对他的弟子说：鸟我知道它能飞，鱼我知道它能在水中游，兽我知道它能在路上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走的我可以用网把它盖住，游的我也可以用工具给它网住，飞的鸟我可以把它打下来，我都有办法给你抓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至于龙不能知，这个龙是乘风云而上天的，见首不见尾，见尾不见首的。我今天见到老子，就感觉好像是见到龙那样。孔子听了老子说的这几句话，就有如此高的评价，足以证明这三个反面对人生那种重要性，用什么话都不能表述。

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这段为今后的故事的编写提供了绝妙的素材，首先老子是修道德的，对于道德这两个字在这次讲课当中会做一个比较性的展开，老子讲的道与德和孔子讲的道与德，和今天所讲的道德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不是一个概念，老子的道德究竟是什么意思？要解决什么问题？随着我们以后课程慢慢展开会知道的。老子是修道的，而且他的学术“以自隐无名为务”，他在周朝居久了，看到国家衰败，乃遂去，不干了，到了函谷关，函谷关在河南，现在在三门峡附近，入关要给关牒。关令尹喜，这个人也是个高人，他会望气，他一下看到东南方向一股紫气向函谷关慢慢地飘来，他就判断一定有高人到来，因此他暗下决心今天一定要有所斩获。果不其然，中午时分有一个老者骑着一头青牛，往关这里走来，紫气东来，老子出关都是从这里来的。尹喜一看是位高人，就请他出示关牒，什么是关牒呢？就是护照。老子说没有，没有怎么过去呢，尹喜问：“你能否给我写点东西？”所以说关令尹喜这个人很有智慧，因为会望气，看到了紫气东来，就早早地把笔墨砚等准备好。后来老子一写就是八十一章、五千言，关令尹喜看到老子的这本书，就抱着老子写的八十一章翩然而去，在深山按照老子五千言修道了，成了道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传承者。老子出关以后到哪儿去了呢？司马迁讲“莫知其所终”，没人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有人说老子活了160余岁，有人说老子活了200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这个就是老子的长生久视观，根深蒂固，条件是一定要修道，修道养寿才能长生。

又一个老子出现了，自孔子死这后，就是129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秦原来是周的一部分，合了五百岁以后一定要分裂的，分裂了70岁一定要有霸王者出，“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有的时候太史儋就是老子，有的时候不是老子，“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隐君子也。”也不知道这样说对还是不对，老子就隐去了。

下面这段是他的一个传承，“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个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于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卯太傅，因家于齐焉。”老子的儿子名叫宗，宗是魏将，封在这个地方，宗的儿子叫注，注的儿子叫宫，宫的玄孙叫假，这个假在汉孝文帝那做官，这个大家要知道一下。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在先秦时候，老子、孔子，儒家、道家这两家思想是比较对立的，是互绌。互绌在哪儿里呢？为什么要相互争斗呢？关键是两个主张是不一样的，儒家主张要用纲常名教，就是外在的那种规范去约束人，去管理人；而老子和庄子最反对这个，讲你把人的自由行都约束掉了。因此老子是大力提倡自然而为的，在魏晋玄学成为一个争论的主题，就是自然与名教之辩，“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大家现在经常说的一句话，什么“道”是不同的，就是老子道是自然，孔子道是名教。接下来正式进入老子道论的主题。

二、“道”的存在

1．道是最原始的存在者。

大家在之前读过不止一次《道德经》，如果我问大家读了《道德经》的感受是什么？玄乎，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嘛，所以说学习道家必须有个心理准备，你既然要听《道德经》，读《道德经》，它是一种抽象的、思辨的，甚至是玄妙的东西，你一定要耐得住性子，慢慢地深入，第一遍没听懂没关系，因为我下面会反复地讲，一直要把你讲懂为止，当然道家你要有这种心理准备，对于玄妙的、抽象的东西的理解，你只要一旦理解了，比你那种纯粹的知识、纯粹的那样现象的把握，要深刻得多。

第一个题目是我临来的时候加上的，我想用一个最通俗的话把大家引入《道德经》的境界，你读《道德经》首先要知道“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这个你要知道，这里列出了很多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在老子庄子看来，“道”是最原始的存在，这个你要有强烈的意识，所有的一切都没办法跟“道”比。如果要用一个学术的语言，“道”是一个超越时空的存在，什么叫超越时空呢，也就是时间和空间？我们现在讲这个话就比较抽象了，不管多少亿万光年，总是要有时间的。那什么叫空间呢？这个东西，这个存在在什么地方？老子讲“道”这个东西没有时间和空间，因此叫超时间和超空间。你读了《道德经》首先你这个要明白，道是一个超越时空的存在，这句话反过来说，老子把超越时空的一个存在给它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就叫“道”。这个“道”具有什么样的性质呢？或者说这个“道”的存在是一个超越时空的存在，具体表现在哪儿呢？老子在八十一章当中用了许多的词汇来表明它是最原始的存在。在老子庄子看来，“道”是一个始的存在，末的存在：始、母、宗、先、根、奥，读《老子》这几个字一定是跑不掉的，“道”是最原始的存在，用了一个始；“道”是最根本的存在，它用了一个母；“道”是所有所有存在的宗主，它用了一个宗；“道”是所有所有最先的存在，它用了一个先；“道”是所有最根本的存在，它用了一个根；“道”是所有的最奥秘的存在，它用了一个奥。

大家翻到第一章，我现在根据我的逻辑讲，讲老子认为最最原始的开始是什么？叫“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什么叫无名？无名就是不能规定和命名的存在，这就等于“道”。那么没有名称和没法规定的，老子讲这样的存在就是“道”，所以说大家看第一章，无名，天地之始，无名，替换一下，就是“道”，道是天地开始的存在，这是始的存在；有名，就是有规定的，宇宙产生以后，宇宙产生天地，天地产生男女，男女有了万物等等。无名是天地的开始。

再来看第四章，我说的这些都跟大家讲什么呢？都是一个问题，“道”是最原始的存在者。“道冲而用之或不盈”，“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老子的中心思想就出来了，冲同盅，大家看，什么叫盅，就像一个茶杯，中间是空的，虚空的，所以说“道”是一个虚无的存在，就像一个杯子中间是空的。但是老子话锋一转，你千万别认为道是虚无的存在它就是没有，就是空空如也，错，他说“用之或不盈”，这个虚空你怎么用它都是用不完的。你首先要知道老子在这里讲的到冲者、道无者、道虚无者并不是我们所理解的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道是一个虚无，但是是用不完的。渊兮似万物之宗，渊：深渊，广博，好像是万物的宗主。在这里老子有强调道是万物的宗主，反过来说万物的宗旨是道。湛兮似或存，什么叫湛？就是无，这个无一定是要紧紧地抓住虚无，理解老子的无和虚无千万不要落入经验常识的思维，认为无就是没有。老子所讲的无只是一个最大的范围内来讲这样一个存在，所以说他说似或存，千万不要认为虚无就是没有，它是确实是存在的。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我不知道这个是谁的儿子，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它比上帝还要先存在。所以老子在这里讲，它既是宗的存在，又是先的存在，先到什么程度呢？先到上帝的存在。先在什么时间呢？千万不要定在一个时间，没有时间，超越时间。

第六章同样介绍这个问题，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这里出现了一个关键词“根”，什么根呢？最根本的存在，比天地更早的存在，天地都是它生出来的。谷神不死，谷神者，道也。什么叫不死，不死就是不朽，不朽就是永恒，永恒就是没有完结。谷神者是不死的，也就是道是不死的，这样一种存在就叫玄牝。什么叫玄牝呢？非常玄妙的，牝是什么呢？就是女人的生殖器，代表了孕育胎儿。“道”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天地万物都是由这个玄牝生出来的，所以说它是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它是绵绵不断的，它一直是存在的。用之不勤，它的作用是一直显现的，勤者，尽也，不勤者就是没有穷尽。

第二十五章，这个是最为关键的，这也是讲“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最经典的表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就是在所有存在之先有一种存在，给它换一个概念那就是道，道是先天地而生。这个存在是什么性质？寂兮廖兮，寂，没声音；廖，没形状；也就是道是无声无形的存在。这样的存在可以为天下母，道是天下最根本的存在。吾不知其名，名曰为道，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如果你非要让我给它一个字，那就是道。如果你再讲道究竟是什么呢？老子逼的没办法了，那就告诉大家那就是一个“大”字，这里要注意，强为之名曰大，有多大呢？大到不变。此章是老子之道，是道性最集中的表述，它是超越性的存在，大家以后再看到这类文学文章，讲超越性的存在，什么叫超越性的存在？超越时空。是天下万物之本、之根，表现为它是无声无形的存在，道的存在方式就是无。

第四十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天下万物都是“有”生出来的，那有是从哪儿来的呢？是从“无”那里来的。无是什么呢？无者道也，就是道。反过来说，道是所有一切的最根本的存在，天下万物怎么来的？天地生的。天地从哪儿来的呢？那是道。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者道也。这个无千万不要理解成什么都没有！有怎么能从没有里面生出来呢？

下面看四十二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就是道，二就是阴阳二气，三就是阴阳二气的充气，充气以后就生成万物最高的存在者是谁呀？是道。最根本、最原始的、最先的存在是道。道者万物之奥，奥也是根本，奥秘的存在。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答案：最原始的存在。什么叫最原始的存在？没有什么能更先于道。老子八十一章讲到这个问题的就这几章，我把它全部列出来了。为了帮助大家明白这个思想，我在这里写了这几句话，这里可以通过庄子对道的本根性的论述来加强老子对道论的理解，因为大家知道道家的两个重要的人物，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庄子，今天跟你们讲老子，但是对他的思想，有很多庄子比他讲得更清楚、更集中，因此我在把《庄子》这一段非常著名的话讲出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庄子说：“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

庄子说，这是个道，是个有情有信的，真实的存在，然而这种存在是无为无形的。可以心对它感觉，但是抓不住它，可以得到它、感悟它，但是你看不见它。为什么是可得而不可见呢？这话怎么讲呢，为什么老子讲道又是存在的，存在的为什么又看不见呢？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在这里不讲，下面专门就这个问题具体阐述）道是自本自根的，什么是自本自根呢？就是没有比它更高的，道是最根本的，是最原始的，这叫自本自根。具体言之，在还没有天地的时候，它就存在在那里了。而且这个存在是神鬼神帝，什么叫神鬼神帝呢？鬼和上帝都是有神性的，鬼和帝的神不是他自己的，都是道给他的，生天生地就是说，天和地都是由道所生。我们一般讲太极是最先最上的对不对？但是庄子说：“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呢？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用最通俗的话来说，道就是一个最原始的存在者，把这个读懂了，你就把《老子》读通很多很多了。

2．道是一切存在的“构成”者和“赋予”者。

第二个问题，道是一切存在的“构成”者和“赋予”者。道有什么功能呢？除了是最原始的存在，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功能，就是所有万物都由它构成，所有万物的性质都有它赋予，这是老子告诉我们的另外一个道理。如果以上从“道”的起始和本根意义上来阐述“道”的功能的话，那么，在老子看来，“道”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它充当了万物与万事的“构成”者和“赋予”者的角色。也就是说，是“道”赋予了万物万事的属性。具体来说，天有天性，地有地性，人有人性，动物有动物之性，再通俗点就是有机物、无机物、生物都有不同性质，所有都是道赋予的。我在选择《老子》八十一章中，把这些道理的那些章节把它归纳出来了，老子主张万事万物之性都是道赋予的，你紧紧抓住这点，在具体解释这些章节的时候就突出了这个内涵。《老子》三十二章，“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讲“道”在天下就好像川谷于大海之中一样，这句话通俗的讲就是道是无处不在的。

三十四章：“大道汜兮，其可左右”。 大道就像江水一样泛滥，什么叫汜兮呢？就是流遍，全部覆盖，大道的存在左右都分布了。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恃，依靠，依赖，万物都是依靠道而成性的；辞，主宰，道有这么大的功能，万物都是靠它而复兴的，但是它绝对有这样的胸怀，孕育万物却不主宰。老子这些思想落实到我们人生观上有什么意义？功成不名有，万物之性都是它给予的，这个功劳大吧，但是它不占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护养了万物而不做主宰者。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小是谦虚，大就是无限。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这是一个成功者一定要具有的智慧，它是老大了，但是它不以老大自居，所以它才能够永久地做老大，这是道家不得了的智慧。老子讲一个人最高的智慧就在于“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因为一个人终究不自以为大，所以才能成就更大的事业，或者长保你更大的成功。天、地、神、鬼、万物、侯王所有的性质都是从道来的，道是万物的“构成”者和“赋予”者。

读《老子》你一定要知道老子在用这些概念范畴的时候，什么样的概念是同等程度的，比如说：一就是道，无就是道，自然就是道，道的同等程度的概念，有：无、一、自然，《老子》三十九章，“昔之得一者”，所有万物得到了道，这是一个全称判断，宇宙间所有一切得到了道，就得到了一。具体言之，天是一个清明的本性，而这个清明是由于得到了道而具有的属性，叫“天得一以清”。换句话说，道赋予了天的清明之性；“地得一以宁”，大地的稳定，大地的宁静之性也是得一而获得的；“神得一以灵”，神的神明也是得到一而灵的；“谷得一以盈”，谷的充盈也是得到了道。万物得一以生，万物的生长也是得到了道；“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侯王能成为天下的首领也是因为得到了道，这句话实际上是谈社会人生的道理，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我们现在换句话，总经理、领导、大的管理者、一切一切的成功者只有得道，才能够真正地成为总经理、首长、领导。道的多种属性还没有完全的解释出来，老子讲的这些所有道理，按照我们哲学上来讲，它都是要有一个本体论的根据，比如说讲一个道理，它一定是在本根意义上、在一个形上的意义上才确定。

老子五十一章，实际上这章同样是告诉你道是一切的“构成”者和“赋予”者。“故道生之”，这段就是这句话最重要，道生之，道是生成一切的，道是构成一切的，道是赋予一切的，读老子的“生”，千万不要只理解成生成，但它还有构成、呈现、含有等等的意思，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道生成一切，德育养万物，长，成长，育，培育，亭之，使结果实，毒之，使成熟，万物的结果和成熟都是由道而成的，大家回过头来看，三十二章，“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三十四章，“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和我们刚才讲的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所有这些都是在表明道的“构成”者和“赋予”者，同样在这里，我也借助《庄子》的一句话来印证、加强老子的这个观念，庄子说：“天不得不高，天很高，高远性也是天的一个性吧，地不得不广，地势非常的广，日月不得不行，日月的运行，万物不得不昌，万物的昌盛，为什么造成这种情况呀？为什么有这种属性呢？《庄子》一句话：“此其道欤!”这是道赋予的，老庄都是坚决的相信这一点。

2012年5月8日星期二在续论道家之“道”性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杂记，为了帮助大家理解上面的意思，在老庄看来，本体之道的性德之一就在于“道”能“生”、能“成”、能“畜”、能“势”、能“形”等等作用和功能。老子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之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五十一章）。此章告诉人们太多的“道”之理，“道”之性，“道”之用。实际上，理解此章，就抓住“道生之”为句话。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亦都是“道生之”的不同表现形式和阶段而已。“道”之体性必须具体通过万物万事的不间断地呈现才能做到。道生之的意思是，所有万物万事的被创造，包括文化的被创造，都是道的显现。所以老子所谓“生”，即是“现”，即是“成”，即是“造”等义。生有生成、构成、呈现、创造诸义也。请务必要注意到这一点。比如现在很多自然的奥秘还没有呈现，但是随着我们科学的进步，人的能力的提高，可能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又能发明新的东西，在自然界又能创造出一个新的东西，老子2000多年告诉我们，实际上这都是道的一部分，只不过人类和人类以外的存在还没有呈现和发明出来而已，这种道理、这种本性是永远的不消失的，换句话说，道与万物的关系是呈现多重关系性质的。它们有派生义，有构成义，有呈现义，有创造义等等。也就是说，宇宙间已存在的，未来才能出现了，将来才能被创造的所有一切一切的存在都是“道”“生”的。我们常说的，物不离道，道无逃乎物皆是在此意义上立论的。第一个讲的是道是最原始的存在；第二讲的是道是一切万物的“构成”者和“赋予”者。

3．“道”的存在方式是“无”。

第三个问题，道的存在方式是什么？什么样的存在能承担起如此“重任”？“道”充当了如此“重任”，它的存在方式一定是极为独特的。究竟怎样的方式、形式才能“承担”和“完成”这一任务呢？老子做出了明确回答：那就是只有是“无”才能做到。我给大家讲道的地位，讲道的作用，那地位和作用用一个什么字才能体现出来呢？或者说这种道的存在方式是什么呢？由此进入“无”的问题的论述，所以在《老子》里有许多处是谈论这个问题的。下面引用的原文都是告诉你道的方式、道的形式，那就是一个“无”的存在。老子的“无”究竟是一个什么形式呢？老子在解释“无”的时候，实际上是要告诉你道是什么意思？

《老子》第一章，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个无就是道，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这章很多的版本的标点都不一样，不用管，实际上老子在这里讲通过无，你就能观察到万物变化的奥妙，那么通过观察有，你就能观察到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边界，这是谈无与有的关系。

第六章，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注意这个绵绵，即冥冥，无形象。这里老子告诉我们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这就一步一步来体现道的属性是什么？首先是无名的，不能够命名的；道是绵绵的存在，什么叫绵绵？是无形的。因此道是无名、无形的。

第十四章，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这里的“绳绳”即渺茫、不清楚，也就是说无象，道是无名、无形的存在。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老子讲这个道是没有形状的状态，没有具体事物的形象，它可以说是迷离恍惚、无法捉摸的。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面对着看不到前面，尾随着也看不见它的后面。你千万不要想找到道的开始，千万不要终结道的结束。

第三十二章，道常无名。都是讲无。第三十五章，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这里概括道又是无味、无形、无声的存在。第四十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又是无。第四十一章，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这里马王堆乙本，作“善始且善成”，敦煌本“贷”作“始”。意思是万物从始至终都离不开道。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它是一个无名的存在、无形的存在、无象的存在、无状之状的存在、无味的存在、无声的存在。如果把这几个“无”概况下，老子用了这么多无，它就是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就是人用眼、耳、鼻、舌、身，就是感官感知的存在，和理性分析，什么是理性分析？就是通过概念、判断、分析、综合、推理、比较等，所有得到的过程都不是道，或者说都不是道的全体，不管是感觉还是理性经验，都不可能把无形、无名、无象、无味、无状之状、无声之大道包括。

也就是说，在老子看来，唯有超越了有形、有状、有声、有象、有始、有终等的存在才有资格承担“生成”万物与“构成”万物之性的“任务”，老子将此种存在谓之“无”。所以，如何以及正确理解《老子》所谓“无”的性质和意义，是研读《老子》必须要解决的问题。《老子》所谓“无”，绝不能从字面上来理解，即将其理解成“没有”或“不存在”。老子是要告诉人们，因为道是一个“大”到无法和不能有任何“规定”和“限制”的程度，而能契合此义的词，如果让大家来选，你也一定只能选“无”这个词。所以，这个“无”就是表达以下几个意思：无限、普遍、大全、不能规定、不能限制、不能范围、无时不有、无处不在、无始无终”等。那么，对这样一种存在，即所谓“道”，你还能“定义”吗？还能“命名”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了，“道”不能被限制和范围。所以，你只要理解到这个层次，那我们再来看老子第一章就能读懂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可以规定的，可以命名的存在就不是恒常之道；反过来说，恒常之道就是永远存在的道，恒常之道就是大道，恒常之道、永恒之道、大道是不能被规定和命名的，所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说的就是承担的万物最原始的存在，一切东西都是由道生的，一切东西都是由道构成和赋予的，这样一个道是不能被定义的，不能被限制，不能被命名的。

《老子》第十四章，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看它看不见给它个名字叫“夷”，看不见一定是无形的，看见的不是全体的大道。听它听不到给它个名字叫“希”，听不到叫无声。搏它搏不得，摸不着的叫“微”。这三句话仍然是告诉我们道是一个听不见、看也看不见、搏也搏不得的这样的存在。此三者不可致诘，此三者就是指夷、希、微，这三个是不可能进一步地追究考察的。故混而为一，它们混合为一体。其上不皦，皦，光明，光亮，上面不亮。其下不昧，下面不黑。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这些都解释过了，就不说了。夷，灭也，无象也。希，无声。微，无形。绳绳(min)，即渺茫，不清楚。惚，不清楚，恍，不清楚。

第三十二章，“道常无名”；第四十一章，“道隐无名”；第三十七章，“道常无为”。这些我用了一个概念，都是在表示“道”的那九种特性——“无限”、“普遍”、“大全”、“不能规定”、“不能限制”、“不能范围”、“无时不有”、“无处不在”、“无始无终”。老子的“无”不但不是没有，反倒是全部有。比如我们佛教讲的空，按照常识理解，空就是空空如也，没有，但是佛教的空就是全，色就是全部的，因此空就是色。老子讲的也是一个意思，无不是没有，是全有。

老子为了强化“道”之“无”性，他又用了许多形容词和诸如用“兮”这一虚词来描述和强调“道”的无限性和不可规定性。读懂这些词，也是研读《老子》所必须的。以下是老子有关对“道”之“无”性的关于“兮”的都列出来了。

第四章，“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这里用了两个兮，“渊兮”，渊深啊，深到没有边；湛，没也，没者，无也，“湛兮”，无形无象啊。

  第二十一章，这章的“兮”最多了，孔德之容，惟道是从。孔德就是大德，大德是完全是顺从道的。道之为物，道作为一种存在，惟恍惟惚，恍，不清楚；惚，模糊；所谓不清楚就是不可规定；模糊就是不能确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不清楚里面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不清楚里面有物；窈兮冥兮，窈，深远，跟渊兮是一个意思，深远到没又边；冥，暗昧，不清楚。其中有精，其精甚真，不但不是没有，而是真实的存在，万物不都是真实的存在嘛。其中有信，而且都是有信念的存在。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阅，认识。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众甫”，就是众父，万物的开始。如此才可能看到万物生长的开始。

  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道”是在天地前生成的。寂兮寥兮，寂兮，没有声音；寥兮，空虚，“道”是无形；无声无形的。渊兮、湛兮、惚兮、恍兮、窈兮、冥兮、寂兮、寥兮，都是在形容“道”的无形、无象、无状、无声、深远、模糊、不清楚，这些都在强调道的“无”性，不能去规定。

下面我对于“道”的这种不可规定性用一个轻松的例子来解释。我们讲道是无形、无象、无声、无味的存在，也就是说对这样一种存在，我们不能够明确规定，而是要模糊地去处理。这样的存在有没有呢？回答是一定是肯定的。例如：我们讲“道”是无限之道，有的时候形容它加以至道、常道、大道，加的词都是在形容它的无限性。这种道是存在的，就如同我们说至美、大美的存在，一定要遵循着恍兮惚兮的原则。假如一个人很美，漂亮到沉鱼落雁、羞花闭月、樱桃小嘴、柳眉细腰，所有的都规定了，这些就不是至美、大美，因为规定了。在庄子的战国时代，社会上流行两个美女，一个是西施，一个是毛嫱，庄子讲世人都说西施很美，为什么美呢？她在河边洗手鱼都沉下去了，因此她美。庄子越想越不对，他认为天下大美应该是什么看到她都觉得美，如果西施美，鱼看到她应该跳上来，怎么是沉到下去呢？所以庄子就提出一个问题，天下正色，所谓的正色就是至美和大美。用人的标准说西施美，对于鱼就不是了，更不要说西施在当今是否人人都觉得她美，这就不是至美和大美。

对老子这一“无”的哲学意蕴应作进一步深入地分析：关于对道家“道”的功能属性的认识，道家视“道”是宇宙之根、天地之始、万物之宗、万物之奥的存在。实际上应从更广阔的范围和视野上来把握。具体说来，宇宙之根、天地之始是在道的本根、本源意义上立论的；而万物之宗、万物之奥是在道的“构成”意义上立论的。前者表示的是“起始”，后者表示的是“过程”，且是一个永不停止、永不断灭的“过程”。另外，如你欲寻求“天地之始”的具体时间的话，那你一定是不懂“道”了。老庄反复告诉人们的即是，“道”没有开始，谓之“无始”；同理，如果你欲寻求“道”的具体终结时间的话，那你一定是不懂“道”了，老庄反复告诉人们的即是，“道”没有结束，谓之“无终”。由此可见，道家无论在“起始”义，还是在“构成”义上，都是在始终强调“道”的“无”之性，即道的无限性，无始无终性，无限的开放性（即时间永远不会结束）。所以我们说，道的最大的特性在于它的“无”性。其他所有概念皆是对道的这一“无”性的具体展开，或加强说明。

我在去年写了一篇杂记，谈论了对道家“可道”之“道”的正确理解的问题。实际上对老子和庄子所谓的“道不可道”，“道不可言”的思想要从“道不可名”上去理解，即“道”是“无名”的，是“无限”的，因而是无法以名词概念来给以规定的。但所有这些并不表明不能用语言来说道，这是两个不同性质的问题。所以，不能将“道可道”翻译成“道是不可说的”。这样翻译极容易发生误解，或引起歧义。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人们会常常诘问，既然你说道不可说，为什么老庄又说的那么多。唐朝诗人白居易曾经写了一首诗，这个诗可能是要出老子的丑，实际上不理解老子是什么意思，“言者不如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这是李白对老庄的诘难，作为一个智者不要说那么多，不要说那才是智者，老子不认为是智者吗，但是你自己又写了五千文，你不是自相矛盾嘛。老子所谓的“道”不能道，是道不能被规定，而不表明它是不可以说的，这是两个概念，两个问题，所以要将“可道之道”的前一个道翻译成“名”更贴切。

接下来做一个总结，对道家之“无”的再认识：我常说，“道”的存在方式是“无”，也可以说，“道”的特性在于“无”。所以认识和研究道家思想最为关键的是能否正确理解和把握道家老子和庄子所谓“无”：

首先是“无形”，与此相同的概念有“无象”、“无状”，这都在表示“道”的空间意义上的无限性。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者是也，大到无边，小到无边，无形的意思是在这个意义上的理解。实际上老子和庄子所使用的“无物”概念也就是在这个意义的。另外像“无声”、“无味”等都是在此意义被使用的。

其次是“无名”：正因为“道”是无穷、无尽、无止，即无时不有，无处不在的存在，所以没有任何办法对它规定，对它命名，只有“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这不是给它名（规定、限定之义下的定义之名也。），而是在强调“道”是大的，无法命名也。诚如庄子在《则阳》篇所说那样：“无穷无止，言之无也”。因此只有用这个词才能表示出这个意思，这个道是一个无穷无止的存在，是一个无处不有，无时不在的存在，是一个永恒不断的存在。过去现在未来，已有未有（未有不等于没有，而是没被发现和被创造出来，但它之理永远在那里等待被发现和创造而已），道都在其中。相对于任何存在，道的存在都是不为高，不为深，不为久，不为先，不为长，不为大，不为小，凡一切存在都逃不出道的范围。

第三点，如此的存在，怎能规定？怎能命名？它只是一个无限。而无限乃无名也。无量无边是也，无定无住是也。此“无”包括了空间的无限性和时间的无限性。

第四点，如此的存在不是不存在，恰恰相反，它是一个有精有信的存在。宇宙间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有”的存在形式，无一不是“道”的赋予和构成。换句话说，宇宙间的万物万有皆是“道”的呈现，它呈现的是殊异的个性的千差万别的存在。因此，道是无形、无名、无处不在、不能规定、一切一切存在的统称。

究竟怎样理解老子所谓“道可道，非常道”的思想，也就是为什么不能用名词和概念来规定“道”呢？上面说“道”是无限的存在，不能用有限的语言来规定，为什么这样？或者怎样用最广阔的领域理解这句话？为什么老子和庄子反复强调“道可道，非常道”，“道不可言，言而非也”？老庄，特别是老子在什么意义上告诉人们所讲的道、所看的道、所听的道不是恒常之道呢？通过这些要向人们传达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和理念呢？老子为什么要告诫人们所讲的道、看的道、听的道、闻道、说道的道不是恒常之道呢？关于老子道家“道”论的再思考：老子一切所论都是欲告诉人们这样一个道理：人类所闻、所视、所搏的“对象”只是“道”的很小很小一部分。老子告诉你，你看不到的东西，听不到的东西，掌握不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也就是说，人的局限太多了，你不要自认为你是了不起的，你绝不是宇宙的“全部”，也不是宇宙的中心。例如，人“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的“对象”，其他存在可以见、闻、搏到的啊！鹰的视力比人强大多少倍？当然，你又可以说，人借助科技达到了超过了动物那些能力的好多倍。但是人不要忘了，更不要狂妄，人们不要认为借助仪器看到的宇宙就是那个样子了，就是它的全部和真实了。绝不是这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穷尽“大道”的。当然，动物在某些能力上高于人，也不表明“动物”把握到的“对象”就是“道”的全部了。要懂得，“道”是全，是大，是小，而全、大、小就是无限、无规定。另外，“道”永远是不停息地被“呈现”和“创造”出来，“道”要不停地通过“具体”和“显著”（合称为“具显”）的存在反映出“它”的无限的丰富性。对“道”的这一无限的丰富性的展开和具显是所有存在（即万类万物）都参与其中的，即万类万物”都积极参加了“显”道的工作。

再论“道”性，“不可道“的意思是不管人类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述都无法描述“它”的无处无时不在的特性。即便说出来了，规定下了，概念化了，但人们以外的存在也无法知晓你的语言表述。而“道”是以符合“道”的方式而存在的，如果人类一规定的话，就只变成了你认识到的东西了。况且，人类的历史、文化也在不断被创造着，变化着，语言不但有时代的差异性，更有地域（区）的差异性。不可能奢望通过一时一地的语言来规定那样一个有着无限开放空间和时间的大道，老子通过“道可道，非常道”，“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的语式所要最终昭示的就是此理。因此还有一个语言的问题，语言的障碍是很多的，古人所讲的和我们现代人所讲的有着差异，所以不能说我们现代人所讲的就接近大道了，我们只是道的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不能简单地说“道”就是无，而是无形、无象、无声、无状的。虽然这样说法没有错，但人们难以理解和把握。既然人听不到、看不到、摸不到，又说它是存在的。在习惯于经验常识思维的人来说，对这样的说法是无法理解的，或说不容易理解这一点。然而，你如果按照如下方式解释的话，是否能增加人们的理解呢？老子所谓的“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尾”（十四章）是向人们表明，道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它是一个永远无时无终的存在。庄子说得更明确，“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道是不可能被人们终结性地认识和把握，因为道是个永远不停止的存在。

我对道，“道可道，非常道”，“道不可言，言而非也”，也有一个不断认识和升华的过程，我要从不同的方面去试图、把握老庄的“道可道，非常道”，“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是我最新的杂记，对老子之“道”的再认识：“道”不可说，或说可说之“道”不是老子所谓之常道也。对于这一“不可说”，千年以来不知难倒了多少学者，各种解释莫衷一是。我于偶然间看到这样一篇短文，很有启发，对于如何理解“道之不可说”似有帮助。短文这样写道：“大自然是一本无字书，所有的大自然对于我们是多重宇宙，用老子的话是道的世界，它是没有任何语言文字的存在，所有的哲理，所有的规律，所有可被我们称为科学的东西早已蕴藏其中。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实际上是天地有大美，它不说，它也不会说，四时有明法而不议，四时有很明确的规定，但是它也不议论，也不会说，万物有成因而不说，不言、不议、不说这是自然的本色。这些‘科学’并非因人类出现而出现，也不因人类进步而改变。牛顿发现万有引力的规律在很早以前就有了，那一个苹果掉下来就发现了，他揭示了，包括社会上很多科学都是这样的，大道是自古已故存的。颐和园排云殿前刻了一行字：‘物含妙理皆堪寻’，就是万物宇宙间含的多少玄妙的道理，迟早都可以寻到的，迟早都可呈现的，就在告诉我们要敬畏自然，恭恭敬敬向自然学习。”   

由此我想到了，老子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庄子谓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其实他们都是在强调以下两层意思。第一，是说“道”本身不会说，不能说，我们面对整个宇宙它本身不会说，不能说，不会言，也不会议，宇宙间所有的妙理都存在；第二，是说认识“道”的人类你也无法“说尽道”“说准道”“说完道”。过去人们对第一层意思几乎不太涉及，只是从第二层意思加以说明。实际上，中国古代哲学一直强调这样的理念，即“万物莫不有理，人莫不有知”。万物的理太多了，人们又有知的能力，即便把知的能力发展到极致，你只是对万理很少很少的把握，物中有理，就是指的物中有道，有规律，有科学，但其本身无法“说”，无法“言”，无法“议”，而只有靠人去“言、说、议”它。但人类“能知”的范围是极其有限的，所以在你认知的范围内你所说的那当然亦是极其有限的了，其间的逻辑关系是非常清楚的。

4、“道”的运动结果是“德”

第四个问题，“道”要显性、要运动，而显性与运动的结果就是“德”矣。我第一问题讲的是道，其中又包括两个小问题：道是最原始的存在；另一个是道是万物的“构成”和“赋予”者。但后来讲“道”的存在方式是无。讲过这些老子要进入“德”的解释了，道德不是现在说的有觉悟的道德,德的本意是“德者，得也”，德就是得，得道，所以说得道者谓之德也，我们所有讲“道”的时候都是在形而上的层面，形而上的层面一定要落实到万事万物之中。道是宇宙之根、天地之始、万物之宗、万物之奥，宇宙之根、天地之始这些都是老子在起始意义上讲“道”的作用；万物之宗、万物之奥这两个是在构成意义上讲道的作用，所有讲这些都是在形上的意义上谈“道”的问题，“无”的问题。但是最终一定要落实到形而下者中，这个是得道而获得的，因此这就是德论。先讲形上，后讲形下，合在一起叫道德经。道要显性，讲道的无限性要表现出来；道要运动，行上领域要向行下领域走，不走，停留在那就是无了，这就落实到万事万物的具体事物之中，而显性以运动的结果就是德。

道家提出“道范存万物，道即万物，万物即道“的重要思想，老子讲《道德经》一定要道、德相配，无、有相合，形上和形下揉在一起，那才能把握道的意义，这是理解《道德经》非常关键的几个命题。道是范存于万物的，道就是万物，万物就是道，理解这个万物不是定数的。道就是万物，万物就是道，是指无限的开放性存在，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是没完没了的存在，是永远不断被呈现、发现、创造的存在。

第一章，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哪两者？一个无，一个有。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句甚是。“常无”即“妙”，玄妙；“常有”即是“皦”，边界。“妙”是无限的创造力；“皦”是无限的“具象”的显著的展开。而此“妙”（常无）则又必须通过、借助“皦”（常有，确切地说是具体的事物）来体现“道”之创造性，或说，此“有”恰是道之创造力的表现。如此才能说“同谓之玄”，所谓“同”，就是“无与有”的统一，就是“道物”“微显”的统一。惟其如此，这种“力量”才可被称为“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一切一切被不断地创造出来，呈现出来，这就是《道德经》既讲道又讲德的原因，只有把道和德联系在一起，无与有相配，才能够演化出这样丰富的道的世界的展开。《老子》第一章告诉我们什么呢？人类可以命名的，可以说的，可以规定的道就不是大道，恒常之道绝对不是人类可用规定、命名、能够把握的。无名的道是天地之始，始在没有时间，通过常无，通过道，就能观察到事物的最奇妙的地方，通过常有就能发现常有是指所有的各个事物的存在。无与有一定要统一起来，道一定要存于万物，而由万物不断地呈现道性，这才是一个最玄妙的道的世界。因此只有无与有、道与物、道与德的相配才是玄之又玄的存在，而这样的存在是产生无限创造力的最根本的大门。第一章所阐述的道理归纳为：（1）大道不可规定；（2）道是最原始的存在；（3）无与有、道与物、道与德的相配才是最玄妙的道的世界；（4）这是一个无限开放的存在。

为什么老子五千言叫《道德经》？中国古人讲读道家，只要读懂十个字，道家的中心就是“以虚无为体，以因循为用”。中国哲学最大的秘密是解决体用问题，中国哲学和世界上所有哲学不同，中国人的思维方法和世界上所有民族的思维方法不同就在于它的体用问题，或者叫体用观，或者叫体用论。而道家的以虚无为体，以因循为用，恰恰是要解决体用的问题。道是体，德是用。

虚无即道，因循即德

道家最核心的思想是“以虚无为体，以因循为用”，道是无，物是有，道是体，德是用，以上所有讲的内容都是在这两个命题中体现出来的。

我写了一篇杂记，是关于虚无即道，因循即德以及道德的体用论的一点思考：古人对道家思想的基本特征曾有过这样的概括：“以虚无为体，以因循为用”。实际上，这一概括是极其精当的。因为它是对“道”与“德”以及道德乃是体用关系的最具体的呈现。“道”的特性正是在于它的“虚无”性，而此“无”乃是指无限性和无规定性。“德”乃是对“道”的显现，或说是“道”的功能和作用。合道之德，当然首先要与道的特性相配。也就是说，既然“道”具有无限性和无规定性，所以只有因循着无限的万物之性来行事，那才叫做“德”也。我们经常讲我们要依道而行，我们要因循万物而行，道即无，道即有。那么无和有这样的万物，这样的特性，万物都是不一样的，因循就是按照遵循，因此我们要按照道的特性去做。因此，“因循”的义旨正是表征着对象本身的无限性和差异性。惟其为“无”，所以其用为“因”。道为体，德为用。道德相联，体用相即。由此，我们可以确证，中国哲学所谓的体用相即、无分、不二之论，中国哲学整个的思维方法是体用，体用相即，体是用之体，用是体之用，西方认为现象之后的本体可以独立于现象之外存在，道是本体，德是功能和作用，这两者不能分，所以本身的以虚无为体，以因循为用体现着中国哲学的一个特点。

“因循”论可以视为道家思想的精髓。它是反映着以下的一些特性：例如，多样性、差异性、个体性、独立性、流动性，总结为一句，就是自然性。我们所面对的世界，首先第一特性就是多样性，人性如面，每个人的面都是不一样的，人的性格都不一样，道家因循为用首先要有这个意识。既然是多样性、差异性，还有个体性，为什么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从来不缺乏个体性的思想？在儒家肯定体现不出这样的价值，但是道家就不一样了，道家非常注重人的个体性，包括万物的个体性，不一样就是承认个体的差异性。如果把个体性再抽象的话，那就是独立性。再有就是我们所讲的多样性、差异性、个体性、独立性，它不是一个静态的过程，而是一个流动的过程，下面要谈到老子的“反者道之动”和“弱者道之用”究竟怎么理解。我们面对这样一个多样性、差异性、个体性、独立性、流动性的世界，我们的思维怎么跟得上这个世界？因时而动，顺势而为。所以老子说“尊道而贵德”就是“因循自然”“常自然”“以辅自然”“法自然”的意思。人类要呈现道的状态和道的世界，那么一定就得“因循”着差别性的万物之性去做。这一思想与《中庸》的“率性之谓道”有着本质的一致性。率性就叫因循，因循着万物之个性谓之率性。“道”的世界的真实性正是在于它的多样性。而多样亦正是对无限性最恰当的定义之一。由上述内容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那就是对道家之“无”的理解，不但不能理解成没有或不存在，而且是恰恰相反，这个“无”所要表达的是“多”。这也就是为什么说，道是一与多的统一。讲庄子的道和老子的道，要始终抓住它绝对不是单纯的论述，通过万物而论述形而上的道，它一定要和万物和有和用紧密联系在一起，这就是我们中国哲学上强调的这几重关系，道与德的关系就是无与有，道与德就是一与多，道与德就是体与用。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道家才那么强调“道即万物，万物即道”的思想。佛教有这样一个命题，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它所要表现的仍然是老子“道即万物，万物即道”的思想，也是体用的思想，也是无有的思想，也是道与德的思想。实际上可将这一表述与上述几个命题结合起来研究，你就会发现它们都是在表达着同一个意境。道是无，万物是有，于是“道即万物，万物即道”就变成了无与有的关系；道是虚无，万物是因循，于是“道即万物，万物即道”就变成了虚无与因循的关系；又因为虚无是体，因循是用，于是“道即万物，万物即道”就变成了体与用的关系；“道”是道，万物是德，于是“道即万物，万物即道”就变成了道与德的关系。由此可见，所有一切，又无不是在论述“道德”的问题。这就是《老子》为什么又叫《道德经》的全部秘密之所在。换句话说，对《老子》全部思想的揭示和把握，就紧紧抓住“道德”二字即可矣!

在这儿做个总结，对道的“无”性的更深一层意义的解释，老庄都强调道的无限性，或说“无”是道的存在方式。那么，这一“无”所要表征的是什么意义，这是应该成为所有研究道家的学者要特别关注的问题。也就是说，不能只停留在对“无”的哲学和逻辑上的概念性阐释，而问题在于要对道之无性做进一步地提升。这里我要特别强调指出的是，道之无性所要彰显的是否定性的意义，即凸显的是万物之间的不同之旨，差异之义。如果是同了，那就是被限定了和局限了。而“无”正是在它的无限性。不同性和差异性就是多样性。结论是：道之无性所要表达的乃是事物的多样性、不同性、差异性。此“三性”要呼唤的是万物（当然包括人）的个性和独立性。讲这个是为了让我们做人，让我们的统治集团懂得去尊重人、尊重人的个性和独立性。墨家有个最重要的思想——尚同，统一意识，统一观念，统一思想，统一行动，就用这两个字概括了。道家就不认同，为什么要跟你一样呢，道的本性就不一样，道的世界就是不一样的世界，因此我要把个性和独立性呈现出来，因此才有了道家那种超凡突出，所谓的那种跟世俗不一样的呈现。

5、“道”的自然性

实际上我们是紧紧围绕几个概念，或者说范畴来展开《道德经》的研究，我们谈到了道，谈到了无，谈到了德，德中又谈到了无与有的关系，道与万物的关系，仅仅理解这些还是不够的，接下来第五个问题是谈到道的“自然性”。这里“自然”概念的正确理解关系到对道家思想本旨的准确把握的问题，也是进入道家思想最关键的一点，再者也是《老子》人生哲学最集中体现的地方。我们谈到了那么多抽象的、思辨的、理论的、逻辑的、道、德、无等，这些一定要落实到社会人生的层面，对我们的人生有什么重大的启示作用，在这个问题中就具体体现出来了。文化的核心基础是思想，思想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价值取向，二是思维方式，具体到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就是社会人生。构成传统文化的几大价值取向都能够概括成社会人生，而落实在社会人生方面通过自然的思想。

由上可见，老子之道、之无的思想论述，包含了太多的意蕴当然也包含了尊重自然而反对人为强加和设定标准等主观造作等思想。而这一思想在老子那里，则是通过另外一个概念，即“自然”得以具体化和强化的，老子之道的超越性又通过“自然”的概念得到深化。通过《老子》，曾有五处明确谈到“自然”，它们是：

第一次谈到自然是在第十七章，“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这是第一次出现“自然”这个概念，老子认为统治思想，管理思想，或者对一个人评价的层次，一共分四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作为“太上”是最高的层次，下面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道家最高的统治就是你统治他，他感觉不到压迫感，就像你不存在一样，但是肯定是存在的；第二个层次是“亲而誉之”，对你很亲近，到处去称赞你，说好听话；第三个层次就是“其次畏之”，人人都怕你，见到你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这样的领导者在老子那最多是第三个层次；最差的层次就是“其次侮之”，人人起而攻之，人人侮辱你。你对人不诚信，别人也不会相信你。你要少说、少干预、少干涉，因为每个人都是个性差异的存在，不要老用你的意志去限制别人，这样你才能功成事遂，这样百姓都会说我自然。

二十三章，“希言自然”。希就是少，少言是合乎自然的，不说是合乎自然的，说的太多，规定的太多一定不合自然，这叫“希言自然”。不要规定，不要限制的就是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讲自然现象。“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天地是不能长久的，很多人想不死，想长生，怎么可能呢？天地都不能长久，人是天地生的，人怎么能长久呢？ 

第三个“自然”出现在二十五章，昨天讲老子的道的时候，它是最原始的存在，我们运用了这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道是先天地而生的。“寂兮寥兮”，这是一种无声、无形的存在。“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这是老子对道的另外一种特性的规定——运动性，这个运动性就在这个里面体现出来了，“周行”就是永不停息的。讲到这儿我再给大家加一句，为什么恒道不可道？就是从它的运动性来把握的。在老子看来，我们面对一个永远不停的运动的道的世界，怎么可以想象我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阶段，这就是道，老子讲它是周行而不殆的存在，道是一个无限展开的过程，因此这是运动性。我们佛教有一个观点，就是“诸行无常”，所谓的诸行就是所有宇宙间所存在的一切都不是恒常的，都是运动的，没有定在那儿不动的，佛教讲面对这样一种存在，我们的主观意识应该跟客观世界相配，你千万不要讲我抓到了一点，我抓到了几点，这就是世界的全部了，不对的，你抓不住的，你抓住了这个它就变化了。更不要说佛教的另外一个佛印叫“诸法无我”，没有独立的存在，你的存在是跟好多东西联系在一起的。一个是无我，一个是无常，无常就是运动，佛教和老子的这个道理是一样的。人能产生痛苦和烦恼就在于你面对这个运动变化不矩的世界，你的主观不会随着客观的变化而变化，这个主观和客观要相符合，这是我们马克思的辩证法的活的灵魂，佛教和道家都是给讲的这个道理。我给大家讲道与德相合，尊道而贵德，如果我要换成马克思的话是主观和客观相符合。尊道而贵德，道和德都是客体，是多样的、是变化的，因此主观要变化，要动善时。如果主观和客观不相符合，客观动了，你还在静止的牢牢不放，你所抓到的都是假的、都是空的、都是不真实的。把虚假的，不真实的抓到了当成真实的去看待，痛苦、烦恼自然产生，所以佛家讲过空后马上讲苦。道家同样是这个意思，面对诸行无常和周行而不殆的世界，任何语言都不能规定它，因此“道可道，非常道”也是从这个意思体现出来的。在老子的哲学中，自然绝对不是高于道的另外一种存在，而是道的属性，因此道法自然千万不能理解成自然是比道更高的一个存在，我昨天讲的第一问题就是道是最原始的存在，因此道法自然就是道即自然，自然即道的意思。大家回忆一下，我昨天讲到，在老子的哲学中，有许多概念是同等程度的范畴，比如说：道、无、一、自然，他们可互换的，他们是同一程度的，所以道即自然，自然即道。

第四处讲到“自然”，第五十一章。我在解释“道是万物的构成者和赋予者”引用了这段，我们讲到一切万物都是秉赋道的，“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最重要的就是“道生之”这句话。“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尊道而贵德，就是遵从万物的多样性、差异性，提倡人的个性、独立性，这才是道家的精神。“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第四个“自然”出来了，没有谁去命名它，一切一切都是这样的状况，这句话是道家对于“自然”的 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后面会谈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什么叫玄德？最玄妙的德行。德者得也，得道；玄德就是德者得也，就要得道，把德的性质外化出来，具体的表现出来就是德。那么道性是什么呢？老子告诉我们，这个“道”的功能很大，所有的万物都是靠“道”而产生的，所有万物的本性都是由“道”构成的。这么大功劳的“道”，但是不占有。“为而不恃”，“为”就是做了太多，“恃”就是依靠，“道”帮助万物而不依赖他们。“长而不宰”， “道”成就了万物却不做它们的主宰者，就这样润物无声地存在着。换句话说我们要向大道学习，变成我们的德行，就叫玄德，表现在我们的行为当中，玄德就是具体的“道”的表现。 

最后，六十四章，“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辅助万物的自然是不轻易所为的。

老子在五处谈到“自然”，首先是十七章：“百姓皆为我自然”；其次是二十三章：“希言自然”；第三处是二十五章：“道法自然”；第四处是五十一章：“夫莫之命而常自然”；第五处是六十四章：“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老子这里面讲的“自然”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由上可知，老子所谓“自然”的义旨是指一切存在的本然状态。通俗地说，就是本来的样子、本来如此、自己如此。我用学术的语言来表述道家的“自然”不是指与文化世界相对的那个自然界，而是表示的是事物的原来的状态。老子的“自然”思想始终凸显宇宙万物的两大本性，一为“本然”，本来就是那个样子；二为“自然以成”，不借他力，也即老子“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之谓也。他是在强调对于一切原始存在的状态，万物的本性真情不应加以人为的宰割和破坏，这就是道家的“自然”最大的现实意义。

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国的制度文化是儒法互用，在思想文化（人生观，价值观）上中国是儒道互补，中国人是既有社会规范，又向往逍遥、飘逸、空冥、潇洒这样的自由生活方式。为了帮助大家理解老子，包括道家自然是原来的样子，原始的状态，我在这里引用庄子对自然，也就是天的解释，庄子讲：“何谓天？何谓人？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庄子-秋水》)什么叫人呢？他解释了，牛马四足，是谓天，牛马一生下来就有四条腿，这就是原来的状态，这就是自然，就是天。什么叫人呢？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人为了驾驭马，给马搞一个辔头，背上买一个马鞍，马蹄子上订几个马蹄铁，为了把这个牛制服，在牛的鼻子上穿个洞，这就叫做人，人为了驾驭牛马为自己所用，就把原来的状态改变了，破坏掉了，这就是人为。作为一个最高的统治者应该是怎样呢？要按照自然的要求，让人自己管理自己，这是管理的最高境界，不要对下属员工干涉的太多、限制的太多，要充分发挥他的自主的创造性和丰富的个体性，因此下属才会说我们的领导是自然，是“太上”的境界。于是乎，老子所有思想都汇聚在“自然”的旗帜下，在“道法自然”“常自然”“辅自然”“人道法天”“天人合一”思维方式统摄下全面展开其社会观、人生观、自由观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老子的哲学是什么哲学？道家的哲学是什么哲学？回答是自然哲学。

可见，老庄自然之义在认识论方面，其意义是要人们破除主观宰割、裁成、增减、损益等等行为方式，即破除一切人为造作。老子思想的中心要汇集在自然之下，而自然的思想反对的是什么呢？要人们破除主观宰割，宰割就是根据我的需要，根据我一己之私的需要，根据我一时好恶的需要就是主管的宰割；裁成就是裁成一样的，增减就是原来就是那个性德，你非要给增加，就像鱼在水中生，在陆地死是一样的，损益也就是增加和减少。所以庄子讲“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这就是自然。“率性”就是道的世界，道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就是善的世界，善的结合就是美的结合，真的世界就是原来的样子、本来的状态。因此道家所讲的真，不是人为强加的，真的世界就是自然的世界，真的世界就是多样性的世界，而多样性的世界就是保持着每个个性的世界，所以道家所谓的善是保持真实的状态并且按照去做，这样的行为就是善的行为，真和善结合起来就变成美的世界了，所以道的世界才是美的世界。老庄自然之义在生命方面，其意义是要伸展和高扬人的个性，从而向往着一种自由的生活方式。

我写了一篇杂记，对老子之“道”以及“自然”的再认识，以往对老子道的“无”的特性论述的比较多，且多集中在“无规定”等性质上，并在此基础上认为，老子所谓的道不可说，是要表明面对这样一个无限性的存在，怎能以有限的语言文字来加以规定呢？当然，这样说并没有错。只是问题在于，老子所谓的道不可说，不能仅仅从这个层面去把握。实际上，我们还应该紧紧抓住“道”的“周行”性、“反”性，抓住“道”的“运动不居”性。惟有“道”的“周行而不殆”，所以你无法道也。也就是说，为什么“道”不可道呢？原因在于，“道”是“动”的、变化的、老子这一思想实际上与佛教“诸行无常”一旨也。在佛教看来，正因为世界上存在的一切都是变化无常的，所以你无法确定一个或某些的存在就是那个真实的存在了。如果如此，你把握到的东西一定就是不真实的存在，即假的存在。佛教谓之不能“执”也、不能“相”也、不能“住”也。也就是说，除了从“道”的“无限性”上来把握道家之“道”的不可说，亦应当从运动不居的“无常性”上来把握道家之“道”的不可说。

与此相联，对于老子的“自然”概念及其思想义旨，过去多从客观性、多样性、差异性、个体性上来加以认识，现在看来这远远是不够的。要弄清楚，老子包括道家，他们为什么要提倡天理自然、道法自然、常自然、自然无为等思想观念？其最终目的究竟应落在哪里？这是研究道家思想的所有学者应高度重视的问题。在我看来，尽管从“自然”的上述诸性上亦能抽象和概括出道家的价值观和人生理念，但总觉得更多地是落在对自然外界事物和事情上，而少针对人的主体性提出要求。而我们说，老子思想的落脚处一定是人生问题，而不是其他。有鉴于此，对老子和庄子的“自然”之论应紧紧抓住他们的取向。也就是说，他们的最终关照的问题是什么？答案当然是：老子庄子的“自然”思想是强调它的“寂寞、恬淡、淡泊、宁静、真实、淳朴”诸义。一句话，不造作、不作秀、不占有，不依仗(恃)、不居功、不自傲。所以，“道法自然”应有两义：一为尊重个性，一为淡泊柔弱，这两点不能偏废任何一方。尤其后者是老子思想落实到人生上的意义和价值，这是要引起高度重视的问题。道性是什么？道的相反运动或者是寻反往回永不停止的运动是道的本性，是道的运动之性，是道的无限性，就是“反者道之动”。道性的显现就叫德，道的作用就叫德，道的功能就叫德。道的作用功能是什么呢？老子明白地告诉你，就是一个字“弱”，两个字“柔弱”，所以说你要成为一个德者，一个合道者，一个人道合一者，一个天人合一者，老子告诉你一定是按照“弱”字来做。道性的自然性就表现在它的柔弱性上，“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道法自然”就是遵循“四不”原则，《老子》中有两章都提到了“四不”原则，上千年来都把它视为领导者、统治者应该遵循的金科，南怀瑾先生把这“四不”视为领导的四部书。第二十二章：“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先来看“不自见故明”，“自见”就是主观成见，一个领导者最容易主观成见，你不这样就能够明白事理，古人讲“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就是这个道理；“不自是”，“是”就是对的，不要认为你都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如果领导者或者管理者有这样的意识，你做事情就会彰明，叫不自是故彰；什么是不自伐呢？不自我夸耀，不自我吹嘘，因为往往领导者做了一点事情就到处吹嘘，生怕人不知道；不自矜故长，什么是矜呢？自高自大，不自高自大反而能做好的领导，最好的首长。所以这“四不”向来被认为是最好的四部书。《汉书·艺文志》对道家的概括：“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抓住根本），清虚自守（柔弱、自然），卑弱以自恃，此君人南面之术也”，一定要清虚自守和卑弱，这是道家的灵魂，按照这个做才是最佳的管理统治，南面之术就是统治术，因为一般的领导者都是坐北朝南，也就是老子道家告诉你最高明的统治术就是自然，所谓的自然就是清虚和卑弱。以虚无为体，这个虚无包含了道的无限性、自然性以及柔弱性，按照这个虚无再清虚自守，卑弱以自恃去做，在做人的层面一定要卑弱、柔弱和自守。

《老子》二十二章：“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我把这概况为六则思想，在这六则当中老子所肯定的有五则，反对的有一则，否定了多则惑，这个多就是贪多，就是过多的追求，过多的追求会引起迷惑。而除此以外，曲则全，一般人解释为委屈反而能够求全，中国人的劣根就在委屈，这个解释是对老子最大的不足，老子所谓的曲、枉、洼、敝、少，什么是曲则全？就是不自见故明；什么叫枉则直呢，就是不自是故彰；什么叫洼则盈呢，就是不自伐故有功；什么叫敝则新呢，就是不自矜故长。所以大家一定要注意的是，老子所讲的曲、枉、洼、敝就是要求我们做到柔弱自足，卑弱自恃，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你只要做到这“四不”，也就前面做到“曲、枉、洼、敝”，你就能得到肯定的结果，那就是明、彰、功、长。少则得，“少”就是体现在归根合道上，所谓的少是“少之又少，以至于一”，“一”就是跟道相合，跟道相合就是自然相似，柔弱形似，所以才能够有所获得。所以“少”字是对上面四则的总结，所谓少者，少到极致就是道，少到极致就是根，少到极致就是自然，有了自然你就无所不得，无所不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读这句话你可以发现，“曲则全”不是老子的原话，曲则全的思想在老子之前就存在了，老子实际上也是发挥前人、古人的思想，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就说明以前就这么说，这就是老子的自然，也叫不争、柔弱的具体表现。这章是我们做人的最重要的准则。老子在这章当中已经告诉我们如何做一个合乎自然的领导者和管理者，老子告诉我们在什么情况下才是获得成功的秘诀，最后告诉你这是真理。老子思想的深刻就在于他从反面和否定的方面告诉你成功以后避免失败就是最大的成功！

“道法自然”就是遵循“四不”原则，就是要不争、处下、居后，“不有、不恃、不宰、弗居”“不名有、不为主、不自为大”。按照这个去做，最著名的，老子讲为什么要“处下”？因为这是最接大道的地方。《老子》第八章的“上善若水”，“上善”就是超越善恶之上的至善的境界叫上善。老子所讲的至善，包括儒家所讲的止于至善，这个善是超越社会道德规定的那个最自然的境界，也就是说这个上善的境界就如同水一样，为什么？老子在第二句说了，因为水有两大特性，“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所有万物都离不开水，就像万物离不开大道一样，最大的功绩和功劳莫过于道，在这里也莫过于水。然而就是这样对万物有功的水，它跟万物从来不争什么，默默地去滋养万物，这就是水。这就要求我们做人首先要利于别人，做对别人有利的事情，做过之后不要炫耀。在这里我还要跟大家讲一下，老子的文明是水性的文明，老子的文明是母性的文明，老子提出这个思想怎么理解呢？老子为什么这么讴歌水呢？除了“利万物”和“不争”这两个以外，水的另外一个特点是“就势成形”，这点往往被研究者所忽视，但是这恰恰是老子对水的赞扬的最重要的三点之一。就势成形就是你有什么形状，水就会变成什么形状，实际上这个思想就是我跟大家讲的因循之性，这个水也是因循不同的事而成不同的形。正因为如此，这个水才是无往而不胜的存在，上善就是道，道的境界就像水一样，因此理解了水就理解了道，天下没有比水更柔的存在了，叫“天下莫柔于水”，也就是它是最柔弱的。“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一切最坚强的东西都抵不过水，反过来说天下最柔的东西能战胜一切，因此老子在另外一章又这样说：“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意思是天下最柔的水能够战胜、冲破天下最坚硬的东西。所以老子得出结论：“柔弱胜刚强”。《老子》八十一章有很多都在举例子，刚强一定会引来灭亡，叫“兵强则灭，木强则折”，这个兵有两种解释，一个是兵器，一个是军队，兵器如果把刀口磨得太快，反而容易卷曲；如果把这个“兵”解释成军队，军队过于强大，他一定会群兵夺主，到处惹是生非，到最后灭亡，老子告诉你兵强则灭，骄兵必败；木强则折，木头一强的话就容易被折断，理解老子是不能反过来说的，一定是柔弱胜刚强。“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处在众人都讨厌的地方，我们一般人都讨厌什么地方呢？下面。而水就恰恰处在下面，老子讲正因为在下面，所以它更接近大道，因此叫“处下”。老子明确地给我们指出了我们人生应该安处的方向，接下来看“七善论”，“居善地（善地就是处下）、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这七善，要处在下面像水一样，而你心要像水那样深沉，交流要像水那样相亲，言语要像水那样真诚，政治要像水一样做到准确、公平，“事善能”就是水利万物，“动善时”就是要把握准确的时机。最后的结论是“夫唯不争，故无尤”，也就是不争。

这是我最近写的一篇杂记，是对老子的“自然”及道家“与物同体”思想的再认识：关于老子和道家的“自然”思想及其意义的问题，我已经谈过不少，但总的意思还是在强调，应从多角度和多层次来认识这一问题才能比较全面地呈现“自然”的本旨要归。老子和道家的“自然”概念一直与“性分”概念相关连用，全称为“自然性分”。道在赋予万物的时候每个性质都不一样，这叫“性分”，“分”就是不一样。万物当确定了各自的“性质”以后，正常的状态就应该是各按其分存在着，就是按照道所赋予万物的特性存在着，不可以“己”之性去强加甚而改变其他之物的本性，更不可以“人为”规定去强加甚而改变其他之物的本性，当然这里亦包括人的本性。但是我们人的本性经常被改变，我们需要真诚，文革时候坚决把我们真诚的本性改变掉，我们的市场经济唯利是图、拜物教、拜金教，所有这些都可以把人性变掉，这都是违反自然性分的。换句话说，老子和道家所反对的是将“此之性”强加到“彼之性”上的行为。道家一直主张的“自然而然”、“各按其分”的本义是排斥一切“另外的”“其他的”“外在的”等形式的强加和嫁接。

6、老子的人生态度

第六个问题，老子的“道”“无”“德”“自然”最后都落实到人生态度上，那就是“无为”。就是上面所讲的要达到道的目标，达到道的境界，达到的方法和道路是什么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老子给指出了一个方向，提供了一个方法，这个方向和方法的名字就叫“无为”。道家老子的“无为”不是不做，不是不干，不是不为，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依顺自然而为。我把老子八十一章中涉及这个概念的都列出来了。

  第一次出现“无为”是在第二章，“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辞”，主宰，介入，干涉。圣人是处无为之事的，行不言的教化，万物在它运作的过程，但是它始终不作主宰，真正能达到无为和自然的状态，就是实现以下的境界：生了不占有，做了不依靠，成功了而不居功自傲，正因为它不居功而自傲，所以它的成就、它的胜利永远不会离去。第二章最后就告诉我们这个道理了。你真正要获得成功和长保成功的话，那么老子告诉你两点，一是无为，一是不言，具体来说不有、不恃、不居，正因为这样，你才能够常常胜利。

 老子在第三章又连着提到了无为，“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大家都知道“无为”，但第三章老子就讲“为无为”，这是什么意思，下面就要跟大家谈到。这也就是说你按照无为的方法去做，那一定会实现无所不至，也就是巨大成功的效果。实际上讲无为，无为的内涵是什么？“不尚贤，使民不争”。首先给你讲无为就是不争，不争就是无为。为什么人要争啊？一个社会，一个集团，人们为了“尚贤”，为了这个优秀追名逐利，一个社会如果不提倡这些，很多的虚伪狡诈都不会出现。“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这句话有道理，什么是难得之货？“多藏必厚亡”，你如果难得之货太多，小偷就会盯上你。“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只要把欲望一呈现，民心就乱了，你想真的安宁，就要淡泊名利，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不争自己就来了。

三十七章也出现了“无为”：“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第三十八章，出现了几次“无为”，“上德不德，是以有德”。最上的德行是不自恃德行，所以他是最有德行的表现，我尽管有德，但是我不到处去宣传，正因为如此，他才是一个高人，才是一个无为之道的人。“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下德是老子否定的，实际上这个下德在一般人看来境界蛮高的，不失德，就是不丧失道德，整天把道德挂在嘴上，要按道德办事，这样的人在道家看来不是真正的德。真正有德行的人不把道德挂在嘴上，要实际行动，不留痕迹的，叫做大雪无痕，大爱无疆。这就是无为和有为的重要区别。讲到这里，我想到《孟子》一句话，“由仁义行，非行仁义”，我按照我内在的、自然的爱心去做，我是自自然然地去奉行仁爱和正义，而不是外在促使你做的，这样就境界不高了。“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从字面上看老子对儒家的仁、义、礼、智反对的一塌糊涂，特别对这个“礼”，讲这个“礼”太坏了，忠信没有了，因此才有“礼”的出现。但是你千万不要这么简单地认识，我只要提醒你一句，你立马就知道这样解释是错的：“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如果老子那么反对礼的话，那么就不和孔子讨论礼了。因此不是这样的，老子是讲只要按照人的内心情感去做，这个礼老子是赞同的，反对儒家的什么礼呢？老子反对的是违反人的真情、真信的仁、义、礼、智。孟子讲的也反对这个，孟子讲你按照仁义去做是受外在规定，而是要由你的内心情感去行仁义。而老子就是在这个意义上，他不是简单的反对仁、义、礼、智，他肯定人的自然之性，但问题是你过分了，你就越礼了，你就丧失了礼的作用了。自然的道德和社会的道德，道家是极力主张自然的道德的，而反对社会道德的，孟子说老子主张由仁义行，反对行仁义。道家是强调自身，而不是外在的东西。春秋末期战国叫礼崩乐坏，统治集团还要用礼和乐去挽救那个颓废的社会，老子讲要恢复到人的内心真实情感所需要的仁、义、礼、智。

第四十三章：“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至柔是水），无有入无间，水无孔无入。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老子也感叹，我讲了那么多好的思想，那天下人真正能做到的太少了。“见贤思齐焉”，跟那些豁达的人多交往，跟心地坦荡的人多来往，跟真诚的人多交流，“则善宁，则善勇”。

第四十八章：“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这章如果我要具体解释，因为老子的“为学”“为道”是两个过程，他不反对知识的获取、知识的积累是多看。但是为道不一样，学习书本，学习太多了，那你就得到越多的是不对的，恰恰相反，原来的自然性分就减少了，由于很多知识在这儿起助化的作用，反而让你更贪、更坏。知识越多离道越远，因为它分别太多，它不是要你按照自然的方法去做，而是教给你投机取巧。后面我可能给分析到为什么老子说无知无欲？老子首先是肯定“为学日益”的，但是你要得道，你应该通过知识去掉不应该有的欲望，回归自然，去掉的越多你离道越近，“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自然”就是寂寞、恬淡、淡薄、宁静、柔弱、真实、淳朴，我讲到“无为”“自然”你们一定要跳到这里，你按照这个去做才是自然，按照这个去做才是无为。从学理上讲太抽象，一定要落实到实地，也是老庄思想中呈现的主张。你能做到“寂寞、恬淡、淡薄、宁静、柔弱、真实、淳朴”，做到“无为”，你就能无所不为，人达到那种状态，就是绝对自由状态，这才是老子才是道家最精彩的地方。有为就败，无为就胜。

    第五十一章：“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道之所以尊重，道之所以高贵，是在于它不听从外在的命运，而自己保持那个样子，就是无为。 

第六十四章：“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第二章：“先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天下都知道怎么样美，这样就有丑了。美丑是相对的，在社会领域的美丑、善恶这是老子最反对的，因为这是人为规定的，有善就有恶，“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所有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所有人讲这些都是辩证法，我认为不对，老子在这里不是谈辩证法，所有“有无”“长短”都是人为而需要超越的，真正肯定的是下面的这些话，老子恰恰要超越这个辩证法而达到圣人，“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无为之事就是不要有“无有”“高下”“难易”的那种人为的区分，“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大家理解这章就把前两句理解了就好了。

由上可知，老子的“无为”首先不是不做、不干、不为，老子的“无为”概念实指顺应自然万物之性、之情、之势的行为。概括一下就是因性、因情、因势的行为就是“无为”，或者道家所谓的“无为”就是“三因之行”，“因”就是依凭着、依靠着、依顺着，按照万物之性、按照万物之情、按照万物之势去做的行为叫“无为”。是否定人为干涉、强加、造作、妄作、限制等的行为。人为干涉、强加、造作、妄作、限制等的行为是“有为”。是反对不尊重自然之分和差异性的主观“一统”和不根据时空变化而固执已见的“僵化”的行为。所以，老子的“无为”的思想具有极其广泛而又深刻的意蕴和意义。所谓效法自然之无为，即是要依顺万物之自性、各性而为也。老子有句非常著名的话是最能表达这一思想的。老子六十章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治理大国就像烹饪小鲜一样，小鲜就是小鱼，小鱼的性是什么？肉比较鲜嫩。煎鱼的时候要因性而为，治大国就不能扰民，这大家都很熟悉了。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老子的顺其自然之性的无为思想最终是要求统治者和领导者要尊重人民，不要伤害他们，不要使人民感到有胁迫感。老子讲不敢为天下先，“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简，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老子讲我有三个宝贝送给你，第一个是对人要慈柔，第二个是对你的行为要俭束、卑谦，第三个宝贝是你不要处处抢先。

这是我在每次讲国学概论时都反复强调的一点，就是天人合德。老子和庄子讲，天地大道之德行是什么呢？在道家看来，自然无为乃是天地、万物之本质，同时也是道德的质素和极至。这一点庄子较老子说得更加明白和直接，庄子说：“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本，而道德之至——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庄子·天道》）；“夫恬淡寂寞虚无无为，此天地之本而道德之质也。”（《庄子·刻意》），“道”的本性是这样，合道的本性的“德”也是这样，就是恬淡、寂寞、虚无、无为。达到这种境界就是道德的境界，达到这种境界就是人道合一的境界，达到这种境界就是德合天地的境界。

我在2011年9月13日写了一篇杂记，是对老子“无为”思想的再认识。老子的“无为”是顺自然而为，并非无所作为和不为。但如何理解“无为”的问题，特别是其实质，还远没有得到解决。这里尚有许多值得探讨的问题，我认为，老子谈“无为”主要是在谈“为”者的心理状态。也就是说，“无为”的前提是要“为”。在老子处理好如何“为”的问题以后，紧接着重点就是谈如何面对“为”的结果了。这才是老子包括整个道家思想欲回答和解决的最后问题。通俗地说，当你做了事后，事情有了结果了，你应当保持怎样的姿态和态度？这是老子关心的“无为”义旨。所以联想到，你不能仅仅局限在对“无为”只是强调它不是不做就够了，就认为是抓到了“无为”思想的实质了，还要把问题深入下去，那就是“为”之后面的“事情”了，真正的道家和老子思想之智慧那一定在此方面和关节点上。老子所有的尚柔、主静、守弱、处下、居后、外身、知退、贵雌……一句话，就是“不争”，都是指向“为”的结果。最经典地表述即是“为而不争” “为无为”是也。过去我在理解“为无为”时，倒没有做过更深入地思考，现在看来，是有问题的。实际上，老子所有思想都落实到这三个字上了——“为无为”。首先是“为”，当然此“为”是在“无为”意义上立论的，也就是说，此“为”不是强为，而是“三因”之为，即因性任物，因势利导，因民随俗。再就是对“为”而持的态度，那就是“无为”。做了、成功了、事遂了、有了结果了（参考“果而勿……”章节）以后怎么办？老子无为讲你不是成功了嘛，有了结果了嘛，之后要“勿”，这就是为无为，做了以后还要无为。这个意思是叠加的，我认为后者是老子更加强调的。从反面说，老子谆谆告诫人们的就是以下这样的句式：XX而不（弗、勿），例如：“功成而弗……”功成名就了而不要怎么样；“果而勿……”有了结果以后不要怎么样；“为而不……”有所作为后不要怎么样；“胜而不……”等等，“无为”最深邃的智慧是在这里。

总而言之，当你遵循了老子在多层意义的“无为”教导以后，特别是“成”“果”“胜”以后的姿态则更为重要。老子告诉你要做好大的首领、大的经理，你应当处下，所以老子有这样一句话：“大国者下流”，大国越要有处下的心态，小国才能诚心地归属你。它是老子“无为”论的落脚处和实质处，是它最精彩之处。俗话说，成不骄，败不妥,才能真正做到无所不能。此乃老子“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三十七章）；“无为而不不为”（四十八章）的命题的全部意义之所在。换句话说，理解老子的这一思想，要注意它的完整性、层次性、根本性、实质性。

让我们来看看老子之论吧，老子说：“万物作焉而不为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二章）；“为无为，则无不治”（三章）；“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八章）；“功成身退，天之道”（九章）；“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十章）；“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十七章）；“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二十二章）；“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三十章），这五个“果”，果是成功，成功过有结果。功成事遂以后你不要骄傲，骄傲就是矜；果而勿伐，有了结果后不要自我夸耀；果而勿骄，有了成果你不要骄横；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成功了以后千万不要逞强；“胜而不美”（三十一章），胜利了，成功了以后千万不要沾沾自喜，不要美不胜收；“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三十四章）；“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五十一章）；“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五十八章），这几句话好极了，我们在现实生活中，老子要告诉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不是不要你作为方正之人，然而做到正人君子不要强硬，看到你感觉硬邦邦的，因此叫方而不割，让你做端正，但是不要太生硬；廉而不刿，廉就是有棱角，就是我们做人要有棱角，但是你千万不要伤人，老子讲要做有棱角、有人格的人不错，但是你不能伤害人，叫廉而不刿；直而不肆，我们做人要正直，老子讲你千万不要认为你人耿直后就无所顾忌，不要放肆；光而不耀，你成功以后不要把人的眼都搞花了。如果我们都能够按照这个去做，我们少了多少敌人；“大者宜为下”（六十一章）；“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六十三章）；“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七十三章）；“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七十七章）；“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八十一章）。

由此可见，老子在整部《老子》八十一章中，无不是在教导人们这样一个道理：即如何面对成功、胜利、结果，此乃是考量一个人大智慧的问题，“低调”“不争”那是在取得成功、取得胜利、取得结果的前提下的表现，在一个人一无是处的情形下，是谈不上什么“低调”和“不争”的，因为这是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命题，老子的教诲的对象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惟其如此，那样一句话才能了解它的实际意义，即“老子哲学是成功的失败了的痛苦人的哲学”。这句话我是又同意又不同意，这句话是说成功了以后失败了，因为他成功了以后又强、又光、又骄傲，因此他痛苦了，这样以后怎么办呢？学老子，学老子以后重新再战。我今天告诉你，真正有智慧是守住成功，就按照老子的教导去做，所以老子的哲学是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哲学，这是老子的最高境界，这也是无为的最大的功用之所在。

老子有个重要思想，老子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老子的哲学就让你长久，就叫你永不失败，怎么永不失败？主张知足不辱，知足就不会遭到耻辱，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有危险，没有耻辱、没有危险就可以长保不失败，这也是老子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而且老子的这个思想常常受到我们中国人的不明事理的猛烈抨击，讲为什么中国保守啊？就因为老子讲知足常乐。“故知足之足常足矣”，知道老子讲的满足是什么意思，那才是恒常的满足，因为这是无为或者无知无欲非常重要的一个理念。

谈谈我对满足和不满足的一点认识，“不满足”的提法看似很有进取心，似乎也是许多学者用来赞扬西方文化而攻击中国传统文化的地方之一。其实，对这个问题应有具体分析的态度，针对不同情况，或看在什么情况下，不能笼统地来论述这一问题。不同的领域、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境遇、不同的处境，不同的方面都要考虑进去，所以说，不能将“满足”或“不满足”机械地套用。我认为不能将“不满足”作为普遍的观念和意识，在国家战略导向和个人处事二者之间应是有所区别的，亦应保持适当的张力，这也可被看成是儒道两家观念的互补。由此可以发现，人类社会和个人相处之道的优势互补，中国传统文化自身之中就能找到，无需从外来文化中去汲取。然而，不管是什么意义上的“进取”“不满足”，都不能有骄傲的心态，否则这种“不满足”就会趋向反面。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物质财富的不断积累，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需求，这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这种“不满足”的文化观念。但是，哪怕是在国家层面，也不是说对物质的追求应该是无止境的。也就是说，也要考虑适可而止的问题，适度开发的问题，科学发展的问题。

过去我们常说只要存在“比较心”就不会快乐，也就是说，痛苦来源于“比较”，这是佛教的观点。我研究老子思想以后，我不同意佛教的这一观点，在现实社会中往往有一种“比较”还是非常重要的。此乃道家“退一步之法”。“比较”一定要找准方向，如能使自己释然的比较方向那就是与自己的“以前”比（比前），与比自己下的人“比”（比下）。但比前是找那些比现在不好的存在，即昔不如今的，你千万不要拿今不如昔的比。例如，我以前生活状况是那么不好，现在要好多了，虽然比起“在上”者，我还显得不行，但与自己先前比，不知要好多少。如果拿老想着以前如何风光，今天失去许多，那你一定烦恼不断。要与“在下者”比，这样比起来会好得多。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意亦是指“与前比”“与下比”。这也就是上面说到的“退”到什么方向，如何退的问题。当然，说这些毕竟不是“究竟”境界。也就是说，认识到人的真正快乐究竟在哪里？是外在的物质，还是内在的精神。是外在的物质满足，还是内在的精神满足。这是更高的要求，更高的境界，但也是最后能解决问题的方法。知足一定要在精神层面知足，而不要把满足落实在外在的物质层面。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往往前面的一种方法显得更加实际点，更容易操作些，这就是为什么中国老百姓喜欢说那样一句话，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也。前面一种方法叫做“心理平衡和满足”，后面一种方法叫做“精神追求和满足”。老子所讲的满足是“精神追求和满足”，是心理满足法。“退一步法”似乎不太需要多少超越情怀和意识，只要你有这么些智慧，将目标和方向的朝向定位好即可。而精神满足法则需要人的超越情怀和意识，正所谓“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也。”客观的境遇都是一样的，但对此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在这种情况下，则需要人的超越精神了。所以说，精神的超越较之于心理的满足要难做到得多。在这里也提醒我们一个似乎非常的问题，即在研究老子和庄子思想时，为什么那么多的学者就会从“迹”上看许多问题，问题就是出在，这些学者只是看到了道家思想在平衡和满足人的心理方面所起到的作用，而没有从更深的层面去挖掘道家对人的精神层面的教导。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所保留的许多格言，如“人怕出名，猪怕壮”“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等都被视为是由于受到道家思想影响而形成的观念意识。换句话说，都把这些账算到了道家头上。在我看来，这是对道家包括老子思想最大的误读和曲解，所有讲的那些跟道家没有关系，讲那些跟老子没有关系，老子所讲的一定是精神的超越。这似乎又告诉了我们另外一个道理，处人处事应该落在什么地方最合适？老子明确告诉我们要落在“下”“弱”“柔”“静”“后”“外”“雌”等处。“知足者富”，这个“知”就是超越，超越了满足这是富裕的。“不失其所者久”这也是在这种精神超越下，强调了赋予者，通俗的说，就是人的“永恒幸福感”。

在这里我向同学们谈下美国人有关“幸福的密码”的案例，这个案例是我在2011年在佛光山跟星云大师谈佛教“空”，我就引用了这个材料。美国人都把幸福的密码破译掉了，1988年有一个美国的大学博士，他的博士论文是“人的幸福感取决于什么”？他做了一个调查，选出200多份都是非常幸福的进行分类，分出取得成功者有100人，还有就是当时不怎么成功但是满足基本的生活，并且内心空寂、恬淡、无所追求，就是没有那种贪欲，讲非常幸福。根据这种调查，这个博士说我告诉你们，人获得幸福有两个道路，一个道路是事业取得成功，第二个道路是事业不成功没有关系，调适心理，淡泊名利。他的导师说好极了，因此他在全美国发表了此文，预示着千年以来幸福的密码破掉了，美国人追求幸福，告诉你两个，一个是外在的取得成功，有名有利，非常幸福；再一个是内心的淡然也会非常幸福。

过了30年以后，他再看调查这些人的结果，结果让他目瞪口呆，当年在外在事业取得成功的，现在有生意失败的，有名声不好的，100个人中只有3个人讲非常幸福，那97个人都讲非常痛苦；而在30年前坚守着内心淡然的这100人，30年以后依然选择非常幸福。30年后他又连续发表了6篇文章，得出结论是所有靠物质支持的幸福感是不能持久的，都会随着物质的离去而离去，只有心灵的淡定宁静继而产生的愉悦才是幸福的真正源泉，老子讲“知足之足常足矣”，心灵的宁静安宁任何时候都不会变，你把幸福感落实在外面，随着物质的消失，幸福感也就消失了。所以讲这个教授深深地向美国人民致歉，为什么？因为他误导了美国人的幸福感30年。这个案例给我们的启示是道家给我们讲的，要在精神上满足，“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人的名声和人的生命哪一个更重要？外在的财富跟生命哪一个更亲切？一定要按照自然淡然地生活，那才是符合人性的生活。

——根据徐小跃教授为三智道商企业家国学高研班十三期班讲课录音整理

大师简介：

徐小跃教授系学术委员会主任，兼任南京大学『儒学与基督教比 较研究中心』主任，哲学学士，中国哲学硕士，中国历史学博士， 中国哲学、宗教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哲学概论』首席教授，南京大学『名师』，江苏省『名师』，连续三届获南京大学『我最喜爱的老师』奖并荣获『浦苑恒星』杯（全校共有三名老师获此殊荣）。南京大学学术委员会委员，南京大学教学委员会委员，江苏省哲学学会常务理事，江苏省哲学史与科学史学会副会长，江苏省周易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全国宗教学会理事，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美国哈佛大学高级访问学者。

主要从事中国哲学、宗教学，佛道思想、中国天人之学以及 中国宗教与民间宗教的教学和研究工作。

几年来共发表六十余篇论文，出版个人专著 5部：《禅与老庄》《罗 教与 <五部六册 >揭秘》《罗教与禅宗》《禅林宝训释译》《社会 科学十万个为什么 ——宗教卷》合著 3部：《中国无神论史》（上 下卷）、《中国宗教史》（上下卷）、《哲学概论》。独立主持校、省、 国家级科研项目多项。荣获多项校级、省级、国家级教学奖励以 及校、省社科成果奖多项。